在一家卖晴雨伞的淘宝店兼职了一个多月，我认识了小丽，她干着包装晴雨伞的工作。
    小丽很胖，这是初见她时，我对她的第一印象。彼此熟悉后的交谈印证了这一点，她告诉我，她一米六不到的身高，有一百六十几斤重。我问她，是不是从小就这么胖，她说，自从生了小女儿后，体重就大幅上升了，但是她好像没有被自己的身材所困扰。
     
    小丽是四川人，跟着丈夫在绍兴打工，应该有好几个年头了。看着她的外表，我觉得她应该有三十几岁了吧。三十几岁的人，不像二十几岁，他们已经初尝柴米油盐酱醋茶的生活的滋味，而二十几岁的人，就像我，还放荡不羁地活在自由的幻想中。所以，我很肯定小丽三十几岁了，但是我猜错了，她才二十七岁啊。我很疑惑，为什么明明只有二十七岁的她，我会认为已经三十几岁了呢？后来，小丽讲起她过往的人生，我才明白我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小丽来自四川的一个小山区，家里除了父母，还有一个比她年长三四岁的姐姐。人们都说，父母亲往往更喜欢更宠爱年纪最小的那个孩子，但是小丽的父亲是个例外。父亲在姐姐出生后很想生一个儿子，只是很可惜，又生了个女儿。没有受过教育又深深地受到传统思想束缚的父亲，觉得自己没有儿子不能延续自家的香火，很是偏爱姐姐，并为姐姐找了个上门女婿。

    小丽很讨厌父亲的这种没有底线的偏爱，所以直到现在，她的言语间总透露着对父亲的不喜欢。职业高中毕业后，也就十八九岁，小丽就去她们家所在的县城打工了，她做过很多工作，只是没有赚到多少钱，倒是“赚”到了一个男人。“美女，能请你喝一杯飘飘香吗？”
    飘飘香是什么，小丽在心里疑惑，好奇的她于是就答应了这个男人，其实飘飘香就是很普通的香飘飘奶茶。她总是开玩笑地和我说，她就是被一杯飘飘香给骗走了，如今这个男人早已成为了她的丈夫。
    二十岁，小丽就和这个男人结婚了，并很快生下了一个女儿。公公在外面打工已经十几年了，几乎没有回过家，连自己的儿子的婚礼都没有参加。
    她说，公公已经算是和婆婆离婚了，他在外面早已经有了另一个女人，组建了一个新的家庭。而婆婆在等到自己唯一的儿子结婚后，也找了个伴，这个男人比婆婆小近二十岁，还带着一个正在读初中的儿子，老妻少夫的组合总是会挑战传统的中国人的婚姻观念，所以常常惹来一些闲言碎语。
     

    其实，小丽和婆婆的关系闹得很僵。剖腹产生下第一个女儿后，婆婆在医院陪着她，陪着陪着就瞌睡了，小丽躺在病床上没有力气，就用脚轻轻地碰了一下婆婆的胳膊，希望她去看看女儿怎么样了。只是轻轻地碰了一下，婆婆却在小丽丈夫面前大声哭诉小丽打她，年轻的丈夫也不分青红皂白地相信了自己的妈妈。
    小丽很生气，就跑回娘家做月子去了。她说，也许这是婆婆重男轻女思想做的怪，但是这是第一次她觉得婆婆是那么地不讲理，也是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婚姻太过于草率。
    小丽没有出门工作，自己在家带孩子，她也没有让婆婆帮忙，但是婆媳之间总有很多没完没了的吵闹，而这些吵闹往往都是无理的婆婆引起的。更为悲哀的是，丈夫总是站在婆婆这一边，当一个孝顺的儿子，而且婚后对小丽总是嫌弃这嫌弃那，嫌弃小丽做的菜不好吃，嫌弃小丽洗的衣服不干净，嫌弃小丽不出门挣钱还一个劲地花钱。
    我对小丽说，其实婆媳之间的关系不好，没什么大不了的，很多家庭都有婆媳矛盾，实在相处不好的话，大不了就和丈夫搬出去住，但是对她来说，最可悲的是从种种细节来看丈夫并不爱她。

    其实小丽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但是那时的她没有足够的经济能力，没有足够的勇气，也舍不得孩子，小丽没有选择离婚，选择了将就。我常常为小丽感到后悔，当时还那么年轻，为什么要选择将就啊，实在是太傻了。
    这样的生活将就了近两年，小丽又怀孕了，她远远没有想到，这一次怀孕生下小女儿的代价竟是失去自己的子宫。其实怀孕三四个月的时候，小丽就在产检中知道自己腹中的孩子有病，医生建议她做人流，只是她舍不得啊，毕竟这是一条生命，这是一个与自己有最亲密关系的人啊。无论是康庄大道还是泥泞小道，自己选择的路只能勇敢地往前走。生孩子时，小丽大出血，在手术台上躺了近九个小时，最后摘掉了子宫，从此不能怀孕生子了。
     
    而小女儿一出生就有心脏病，这些年来小女儿比同龄的孩子小得多也娇弱得多，感冒发烧这些小病一直是不间断的，当然最为重要的是她的心脏病。这个小女儿的到来给这个本就不富裕的家庭带来了更为沉重的负担。婆婆一看到小丽又生了个女儿，而且还是个带病的女儿，就很不高兴，偷偷在心里盘算着什么。一天，婆婆带着一个人贩子来到了家里，想把小女儿卖给人贩子，小丽瞬间就红了眼眶，她说，她坚决不同意自己的女儿流落外头，再苦再累也要把她抚养成人。也就是这一次，她对婆婆彻底寒了心。我问小丽，后不后悔生下小女儿，她说，如果再有一次选择的机会，她仍旧会生下她。

    在家又带了两年小孩，小丽没有出门工作，丈夫总是顾不到孩子。一天晚上，小丽摸摸小女儿的额头，发现小女儿在发烧，她马上叫醒熟睡中的丈夫，可是丈夫睁眼的第一句话却是“你怎么又把孩子弄生病了”，说完又倒头呼呼大睡。
    小丽很生气也很委屈，但也只能默默忍受着。丈夫在四川县城的工作的收入早已不能支撑四个人的生活了，而且小女儿还患有那么严重的心脏病，一年光看病就要花费好多钱，其实他们已经负债不少了。于是小丽就和丈夫商量着一起出门打工，丈夫也同意了，她拜托自己的母亲照顾自己的两个女儿，因为她实在无法安心把孩子交给婆婆。
    安置好一切，小丽就和丈夫来到了绍兴打工。他们租着一个月两百块钱的房子，这种房子里面什么都没有，连个洗手间都没有，所以他们上厕所都要去外面的公共厕所，我无法想象这样的房子怎么能住人，但是小丽告诉我，像她们这样出门打工的人基本上住的都是这种房子。
    
    小丽很拼命，她有两份工作，白天在这个淘宝店包装晴雨伞，晚上就去另一个工厂工作到十点半。没有子宫的女人是很容易变老的，小丽还每天这样高强度地工作着，所以二十七岁的她，我会认为已经三十多岁了。


    现在她一个月的工资有四千多块，每个月都会寄两千块钱给自己的母亲，作为母亲和两个女儿的生活费。她给自己买二三十块钱一件的衣服穿，但是她却舍得给女儿买两三百的裙子。而谈到自己和丈夫的婚姻，她很淡然，她说，她很后悔自己太早结婚，其实她和丈夫早已在将就着生活了，他们好几次都闹得不可开交，差一点离婚。小丽说，如果离婚了，她也不再期待另一份新的爱情和婚姻了，因为她知道这一辈子摘掉了子宫的自己已经不太可能再有另一段婚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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