帅。
很帅。
非常帅。
如果用小说里的话来说，那就是眉飞入鬓，剑眉星目。用更俗气一点的说法，就是放在交友软件上，别人打招呼前都会怀疑地问一句：“头像真是本人？没用网上假照？”的长相。
而此刻，我就坐在椅子前，对着这张眉眼深邃，帅而不自知的脸，脸红心跳地喝下了手中的咖啡。
一口咖啡因下肚，胸膛里的那点心跳没变慢，反而比之刚才，还要更快了许多。
咖啡厅暖气很足。在我头顶呼呼撒着热气。一直没人说话，自然是有些尴尬的。我清了清嗓子，按照原先预想好的说辞，微笑着，对他道：“易槐山，易先生对吧？”
“是我。”
易槐山含笑抬起眼，对上我的眼睛。
……
完了，被这样一张脸直直对着看，我又有点儿快要受不住了。
我眨了眨眼，强自镇定了心神，微笑道：“易先生你好，我是林妃妃。听我妈说，你可是咱们这儿少有的青年才俊。既然是来相亲的，那么大家的目的都是一样的。那我就直接一点儿了，你不介意吧？”

“不介意。”
对面的青年笑着抿了一口咖啡，轻轻摇了摇头。
“好。”他很知趣，我很满意。我点了点头，对他道：“易先生，我想问问，你在本市，有房吗？”
“有。”
“多大？什么小区？”
“夏日海畔，200平。”
“夏日海畔？”
他报出小区名字，我心里有些惊讶。妈妈之前说易槐山是少有的少年英才，她广场舞的那些有闺女的老姐妹争着抢着要让自家孩子相亲的，我还不太相信，但现在看来，或许真有那么几分意思。夏日海畔算是本市的“富豪区”，平米均价比起我买的那套小房子，要贵上两三倍。我稍微换算了下两百平的价格，登时发现，大概我再干三辈子才能付得起一点首付……
我清了清嗓子，竭力端起合宜的笑，道：“看来易先生果然很厉害。这套房子是你自己买的吗？还是叔叔阿姨也帮了忙的呢？我这边，还是希望最好是对象自己出钱全款购买的房子呢。这样，给房子加上我的名字，也更顺理成章一些。”

我笑得很端庄，把“加名字”“全款”五个字说得极其自然。按照以往的经验，只要说了这两个词，不管之前的相亲对象看我的表情有多欣赏，都会在这一刻变成诧异乃至愤怒。我微笑着，看着易槐山的脸。却见易槐山的目光从杯子，挪到了我的眼睛上。他刀刻一般的好看的脸，微微将眼睛眯起来，手也举起，捂着嘴唇，闷笑了两声。
我被他的反应弄得有些无措。才要再开口，却见他的身体往前倾了倾，那张鬼斧神工天人共怒的脸隔着短短小几十公分的距离，怼在我眼前。易槐山那双黑黝黝的眼睛里，我不知怎么的，看出一点含情脉脉的架势。我听到他的好听的低低的声音，在我身前响起来：
“是我自己买的。全款。看来林小姐对我很满意，这么快就想到加名字的事情，我……很高兴。”
他朝我笑了笑，低头，又喝了一口咖啡。咖啡的香气在我鼻尖袅袅娜娜，我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声音不自禁拔高了两个度：“不是，易先生，我没听错吧？我是想要不花钱婚前让你给我加名字诶！这你也同意？”
我的声音有些高。边上两个才要往里走的女生听到我的话，不自主往我身上看了一眼，随后站在远处，窃窃私语起来。我自然也注意到了这点，脸上一时有些发红，身体重新缩回到椅子里。我有些尴尬，伸手想要喝点东西掩饰，但拿起杯子才发现，咖啡已经被喝完了。我掩饰性地想要伸手，去叫服务员，就看到易槐山的目光，仍紧紧盯着我。他的薄薄的好看的嘴唇里，轻轻吐出两个字：

“我加。”
那云淡风轻的语气，简直不像是要给我加的是夏日海畔200平的名字，而是在回答服务员火锅里要不要再加点汤……
然而，这还没完。易槐山大约是看到我惊诧的脸色，心情极好。他伸手，朝着窗外指了指，我就看到，外面一辆通体漆黑锃亮的车子，挂着一个闪闪发光的奔驰标，那车干净得，几乎都能照出边上行人的影子。
“看见没有？”易槐山好心地凑近了，指给我看：“边上那些，都是停车位。但你知道，为什么其他的车子都停得离我的车比较远吗？”
我按照他说的去看。正看到奔驰边上有一辆车在慢慢往外倒。那车开得极小心，似是特意离奔驰远些，生怕剐蹭。我有些不解地想要回头，却正对上易槐山凑过来的脸。他的眼睛还望着外面，男人身上灼热的气息卷在我身边，我忽然觉得一阵异样。但很快，易槐山却往回，坐到了自己的位置里。
“奔驰S600。”他笑眯眯地对着我道：“你查查价格。”
S600？随着人民生活水平的日益提高，现代化社会主义进程的加快，奔驰在路上早就不是什么高档车型。方才那辆车，看上去也不过是气派一点，亮一点，好看一点罢了。我停在家楼下限行没开出来的小众泰都能做那么漂亮，何况奔驰？我将信将疑地在手机上打开网页，点击搜索，样子无端有点像做贼。咖啡厅里网速极好。下一刻，“300万”的标价，便在手机屏幕上显示出来。

“！”我倒吸一口凉气，不可置信往易槐山脸上看。他坐在桌子那头，还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对我道：“林小姐，不仅房子，那辆车子，也是全款，也可以写上你的名字。”
“你……”
我登时无言。虽然在网络上见到过许多，但这次，是我第一次在现实生活中看到这样的土豪，不，高富帅。我瞪着眼睛，目光在自己身上梭巡了一番。普普通通的羽绒服，平平无奇的发型。低头，光可鉴人的盘子上，更是我一张素面朝天的脸。我不禁有些费解地道：“不是，易先生……虽然这么问可能有些冒昧，但我想知道，你……到底看中我什么了？”
“看中你什么？”易槐山反问一句，有些理所当然地道：“漂亮姑娘嘛，谁不喜欢？”
漂亮？
或许平时还能担得起这两个字，但今天，我特意两天没洗头，衣服也是穿的梁小敏从她妈衣柜里偷出来的中老年妇女款，无论如何，都和漂亮两个字搭不上边。
大约是看出了我的疑惑。易槐山微笑着道：“各人有各人的喜好。我就喜欢你这一款的。林小姐，如果没有问题的话，我想，我们可以开始交往了。”

直到晕晕乎乎上了他那辆剐蹭一下卖了我都赔不起的尊贵典雅高端大气的奔驰，我整个人，都仍处在恍惚之中。
灰姑娘的故事，我是不相信的。只一瞬间，杀妻骗保、生理疾病、心理变态种种词汇都在我心里飞快地过了一遍。如果说刚才，我还只是因为男友邱帅的原因，对易槐山不假辞色的话，那现在，即便我是单身，对易槐山的示好，我也仍是不敢接下来。
我是什么样的姑娘，现在的相亲市场又是什么情况。这一点，被亲妈逼着相了快三位数的亲的我，实在是再明白不过了。
但凡工作稳定一点的，稍微端正一点的，那对我现在的工作是断然瞧不上的。我遇到过不止一次，相亲对象脸皱成一团，极力委婉却还是掩饰不住嫌弃地对我说：“武术教练？这工作不太稳定吧。年纪大了也能做吗？再说了，以后如果怀孕了，还打打跳跳的，孩子能抗住吗？那什么，林小姐，我还是倾向于找一个传统职业的对象……”
而我，往往是一边佯做遗憾地点头，一边在心里当场蹦起了迪。
对了，这里忘了说，我的职业，是一名武术教练。小孩成人的班我都有带。而邱帅，则是我相处了五年的男友。邱帅家穷，在南方一个很远的地级市的小县城下的小村子里。那地方，我妈强硬要求下，跟着我和邱帅去了一趟，别说房子啥的了，就连上厕所，都要在外边挖好洞架着两块板子的室外茅坑里解决。我妈只上了一次，就被茅坑里的蛆差点吓飞了魂，个人问题都没解决完就提着裤子拉着我往外跑，直到县城里面，到车上了，她才心有余悸地摸着胸口给自己顺气：“妃妃啊，这地方咱可不能嫁……那男孩子再好，妈妈舍不得你这样受苦啊！”

我家是单亲家庭。我爸长得帅，年轻的时候跟个富家小姐跑了，留下我妈一个人把我带大。孤儿寡母的，自然要强势些。我妈有心脏病，她态度坚决，我倒也不敢真的往死里逼她，只能告诉她，自己已经跟邱帅分手了，暗地里，则继续和邱帅交往着。我想着，是我妈受够了穷的苦，担心我也和她年轻时一样，过不上好日子，才会这么心急。只要我和邱帅一块儿努力，多赚些钱，那么问题，也就解决了。
邱帅是个上进的人。他知道我妈的意思后，也没有怨她，反而更成了他努力的动力。他比我大一届，是我的学长。现在正在创业中。按照他的说法，那就是：“妃妃，你再等我两年，等我公司稳定下来，开始盈利了，我这个老板，就带着公司，到你家提亲去。”
他这么说，我当然是没有不应允的。但是，我可以等，我妈却不能。从第一次去邱帅家，半年多以来，我妈以每周一到两个男生的速度，稳定给我安排着相亲。我用“拜金女”和我的职业，成功吓退了一大批对我尚有点儿兴趣的人，但没想到，以往屡试不爽的招数，却在今天，遭到了滑铁卢。
拜金女的形象可以做。加名字这事儿，一般来说，只要我暗示一下，一般，男生对着中间人说一道，中间人再对着我妈说一道，两层下来，最多只说一句确实不合适，经济条件达不到要求，再多的，说起来也难看。但有对象这事儿，要是实话和易槐山说了，我骗他在前，也难免他不会和我妈说些有的没的。万一我妈猜出来，我还和邱帅在一起，那就是真的完了。

       
我坐在车上，看着窗外的风景。别说，这样的豪车，坐起来确实比我的小众泰要舒服。我在靠背上挪了挪身子，正琢磨着要怎么把易槐山这事儿摆平才好，手上的手机，却突然响了起来。
我低下头，下意识往屏幕上看，却见屏幕上，闪烁着一串巨大的数字：
丘丘。
而那，正是我为了防止被我妈看到，给邱帅设置的备注。
他怎么这个时候打电话给我了？
邱帅创业到现在，堪堪半年时间，每天都忙得不见人影。现在是晚上七点多钟，他和我说过，六点半的时候，他有个饭局要和投资商一起吃。按理来说，平常这种饭局，起码要到八九点才能结束，而这种时候，即便是我给他打电话，也是会被摁掉的。而现在……
我疑惑着，才要动作，车子却缓缓停了下来。我心猛地漏了一拍，抬头往上望，就看到车子跟前，醒目的红灯，以及易槐山正看着我的，似笑非笑的脸。
“可，可能是我闺蜜，有什么事情……”
我讪笑着，朝易槐山解释。易槐山挑眉点了点头。我担心是邱帅那边出了什么状况，手忙脚乱地侧身到一边，接通了电话。接通的当时，才想起要把通话声音调小，免得被易槐山听到——

但还没来得及动作，我就听到，有一道甜腻的女声，从手机里传来，清清楚楚地，回荡在密闭的，宽敞的车里：
“邱帅，你洗好了吗？我已经……有点等不及了。”
我脸上的表情登时一僵，卡在喉咙里将要出来的话语也生生顿住。但这还没完。几乎是在她话音才落的同时，手机里，一个远远的清朗的男声传了过来：“洗完了，正在擦呢。别着急，我马上过来。”
那声音，语调清越，光只听着人说话，便能想象出来，那是一个多么俊朗的男生。而此刻，这男声的声音微微上扬着，带了一点将要行事的暧昧。我就是再想欺骗自己，也能认出来，这就是我的男友，邱帅的声音。
邱帅，和我在一起五年的男朋友，他骗我说，自己要和投资商吃饭，然后，和别的女人，开房了。
我只觉一瞬间，浑身的血液都褪得干干净净，我手指冰凉地，怔怔看着手机上“丘丘”两个大字，想要摁掉通话，却又自虐般地，没有动作。邱帅的声音渐渐近了。我听到有浴巾解开的声音。邱帅在电话那头，似是低下身子，对着女人说了些什么，有些含糊不清。下一刻，不堪入耳的交缠声，已经从手机里响了起来。

好难听……好恶心……
我眼泪直直往下落，拼命地想去摁下挂断键。但手机上滴了我的眼泪，触屏不太灵敏，我摁了两下也没能摁掉。身旁，突然有个灼热的身体靠了过来。一只干燥的手掌，越过我的身子，伸手，拿走了我的手机。
下一刻，易槐山修长的手指摁下，电话那头不堪的声音戛然而止——
通话，断了。
       
我怔怔地，木然地转过头。此刻，绿灯已经亮了。车子后面，有其他的车已经在不耐地摁起了喇叭。易槐山没说话，眼神微微有些发沉。他顺手把手机丢回我的怀里，然后挂挡，踩油。车子轰然嗡鸣一声，呼啸着，往前开去。
而身侧，一辆车子被我们超过，我从后视镜上，看到后面车子的驾驶员，远远地，朝我们比了个中指。
一路无言。我方才哭的样子，他一定已经看见了。如果是平常，我还想着要解释一番，省的他联想到别的，万一添油加醋地在我妈面前说一番，后果更不堪设想。但现在，我只想自己静静地一动不动，什么也不想说。车子开得很快。我望着窗外来来回回被笼罩在黄昏里的行人，突然好希望，好希望，这一切都是一场梦……

进入环路，车子的速度慢慢降了下来。夜色渐浓，路上的车都断断续续开起了车灯。易槐山的车子，在路边一个停车位，渐渐停了下来。我恍惚着没有注意。直到他开口，叫了我一声，我才反应过来。
“啊，到了。谢谢易先生，我先走了。”我囫囵地抹了一把脸上的泪，佯做什么事也没有发生。我甚至连仰起脸对他挤出一个笑容的力气都没有，只能仓促地朝他点点头，就拉开车门，想要下车去。
“林妃妃！”
一只手，突兀地，拉住了我的手腕。
我诧异着，下意识回头，就看到易槐山眉头微拧着，正一眨不眨看着我。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我疑惑着，开口道：“易先生，我……”
“还没到你家。”
他说着，将我拉了回来。他手劲不小。我毫无防备之下，他只一用力，我便乖乖回到了座位上。我愣愣地看着他，他倾身过来，替我把车门关好，又把安全带系上。他的身体因为这些动作，倏忽便离得我极近。我一时之间，陡然有些慌乱起来：“易先生……”
“没事了。”他很快坐正到驾驶位上，偏过头，朝着我笑了一下。

“昨晚工作到比较晚，刚刚开车的时候，稍微有些犯困。我想着，疲劳驾驶总是不好的，就停在路边休息一下，你不会介意吧？”
“不，不介意……”
我傻愣愣地摇头，末了，突然又想起了什么：“易先生，其实你可以不用送我回家的。我在这边，也可以自己打车……”
        
“那可不行。”易槐山侧过脸，面上深邃的眉眼在路灯的映照下颇有些流光溢彩。他笑着，对我道：“你是为我到咖啡厅去的。送你回来，这么一点小事，林小姐不会连表现的机会也不给我吧？”
他容色实在姝丽，我只瞧了一眼，就有些慌忙地别过眼去。他见我不答话，身体往后，松弛地靠在车椅靠背上，半晌，轻叹了口气，道：“刚才你电话里的内容，我其实，都听到了。”
听到了？！我心跳猛地一滞，猛然转过头去，望向他。他抿着嘴唇，朝我弯了弯眼，道：“丘丘是你的闺蜜吧？她故意让你听她和她男友的声音，你说，是不是就想故意气你呢？”

“……”
他的话听上去极是理所当然。我一时愣在那里。过了好一会儿，我才反应过来，点了点头，道：“是。”
既然他误会了，那就让他一直误会下去吧。这样正好，省了之后我来着补的麻烦。
“我就知道。”
易槐山笑着，头望着车顶，微微眯起了眼：“她或许也没想到，这么个恶作剧，能把你气成这个模样。这么说来，你应当是很羡慕她的吧。不过没关系。马上咱们就开始交往了。以后，她再气你，你也可以告诉她，你是个有男朋友的人。”
他说着，朝我轻轻眨了眨眼。话题从电话突然转到男女朋友，我一时几乎没反应过来。过了好一会儿，我才意识到他在说什么，登时一种异样的感觉爬了进来。我忙摆手解释道：“不是，易先生。可能之前我没跟你说清楚，我……”
“怎么？”
易槐山看着我，从座椅上直起身体来。
放才要说的一众话，登时全堵在我的喉咙里。拒绝？怎么拒绝？硬件条件这样优，还愿意和对方一起分享。我犹豫了一下，试探性地道：“性格不合？”

“可以磨合。”
“我高攀了你！”
“我不觉得。”
“……我……”
我的话在喉咙里，抓耳挠腮，实在想不出再拒绝的理由。易槐山好整以暇地看着我。我抬起头，正对上他那双黑黝黝的眼睛，突然之间，我浑身一个激灵，突然一个念头，甚至来不及过我的脑袋，就从嘴里，被吐了出来：
“易先生，我没跟你说，其实我喜欢的是女人！”
       
话一出口，我和易槐山都怔在那里。这还是见面以来第一次，我看到他露出这样错愕的表情。我心里方才还有的一点懊恼悉数之间烟消云散。我一边佯做后悔地打了打自己的嘴，一边面上极“为难”地，对着他说了起来。
“易先生……这件事情吧，确实是我的不对。我喜欢女人，还过来耽误你的时间，我心里真的特别抱歉……但是我妈催得紧，长辈催相亲，这种事儿，我说了你应该也能明白。没办法啊，我也不敢告诉她真相，怕刺激她，只能假装出来……其实说真的，你这么优秀，如果不是我喜欢女人，就算你说不合适，我也舍不得放过。但是吧，我们这种人……虽然你可能见的少，但是确实是存在的。性向这个东西，我也没法改变……”

我说着，脑子里的思路越来越清晰。性向。只要拿这个做借口，那任凭易槐山再有想法，也压不过这头去。另外，我妈知道我和邱帅交往过，我喜欢男人，这一点，对她来说是毋庸置疑的。就算易槐山真把这事儿说给我妈，我妈也只会怀疑他瞎说八道没看上我，对我进行污蔑。到时候，我再跟我妈抱怨两句，一说，这件事情，也就完美解决了。
我越说越带劲，面上却是一片忧愁，嘴也抿着，就差再掉两滴泪下来。距离很近，我能看到易槐山面上一瞬间的僵硬。但随着我的话越来越多。他也沉默着，面上沉郁下来。
“……事情就是这样。”我可怜巴巴地说完最后一句话，强行吸了吸鼻子，又摆出一副渴切的表情，道：“易先生，这件事情，你……不会告诉我妈的吧？”
“……”易槐山抿了抿唇，道：“不会。”
“那真的是太谢谢你了。”我感谢着，朝他望了过去。易槐山闭了闭眼，下一刻，他低声开口道：“我休息够了，现在送你回家吧。”

夜色浓郁，一路无话。只有极小的发动机声音在车厢里回荡。易槐山大约心情不大好，但车却还是开得极稳。过了没多久，车子便在我家楼下，稳稳地停了下来。
我微笑着朝他道了谢，想要下车来。谁知，才准备解开安全带，易槐山却深吸一口气，随即出声，叫住了我：“林小姐。”
“嗯？”
我下意识回过头，去看他。小区楼下的路灯坏了一半，时明时灭地闪烁着，照在易槐山的深邃的脸上。我看到，他的狐狸一般好看狭长的眼睛，突然微微眯起来：
“我想过了。你都这么坦白了，那么我，也应该和你坦白一些。”
“……坦白……什么？”
我迟疑着开口，心里陡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易槐山轻咳了一声，含笑道：“事实上，我喜欢的，也不是女人。”
“我喜欢男人，你喜欢女人。我们都有组成正常家庭的需求。既然如此……林小姐，我们各取所需，干脆形婚，你觉得怎么样？”
喜欢男人，要和我形婚？

       
他语出惊人，我一时有点懵住了。易槐山大约看我没有反应，又“好心”地对我解释了一下：“林小姐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只要不结婚，那相亲这件事情，就会没完没了地进行下去。对谁都不好。而现在，我想，形婚，或许是解决这件事情最好的办法。”
刚刚还在说交往，怎么现在突然一步就跨越到结婚了？易槐山歪了歪头，看我，道：“林小姐，你……觉得怎么样？”
怎么样？不怎么样！
形婚，这种事情，也亏他想得出来！
他的手还攥着我的手腕。车内空气有些热，我和他皮肤相交之处有不知是谁的汗液渗了出来，湿湿滑滑。我僵硬着身子，把手抽了出来，脸上几乎连尴尬的笑容都要维持不住：“呵呵……易先生，这件事情还是太草率了……”
“草率吗？”
易槐山轻轻皱了皱眉，随即真诚地看向我，道：“我不觉得啊！之前跟你说的话，我也还是都奏效的。房子、车子，都可以加你的名字。我呢，也不会要求你对我履行所谓妻子的义务，更不会做强迫你生孩子之类的事情。跟我结婚，你完全可以放心。以后，如果想要孩子了，也可以领养一个。至于在外面的私生活，我也不会对你有所干预……”

他话语极真诚，我眨眨眼，艰难地吞了吞口水。他的条件确实很优厚，如果我真的是个渴望结婚一劳永逸的人，或许会心动也说不定。而他喜欢男人，这一点，也就能解释出来，他为什么会对我一个穿着梁小敏妈妈衣服的“拜金女”那样予取予求……
毕竟，他想要的，只不过是婚姻而已。
但我连他是直的都没有心思，更何况，他是个弯的了。
我假笑着，对他道：“易先生，那个，要不你还是找别人吧？其实，你这样的条件，就算是弯的，跟人说清楚，应该也还是会有女生愿意嫁的。又何必非得要找我呢？”
易槐山挑了挑眉，道：“我说过了，你长得漂亮啊。”
“……”
“虽然我喜欢男人，但是家里的妻子，好看些，总还是更赏心悦目的。不过，林小姐，你这么不愿意，难不成……你其实，是骗我的？”
他的语气微微扬了扬，目光也朝着我看了过来。我心头猛地一跳，忙摆手道：“怎么可能！我……”

“难道，刚刚那个丘丘，不是你闺蜜，而是你女朋友？她故意找了别的男人在一起，所以，你才会那么伤心？”
易槐山有些狐疑地朝我看过来。我登时脊背一僵。什么？他说那个女人是我女朋友？就那个语音甜腻腻，绿了我，和邱帅搅合在一起的女人？
我登时觉得头皮发麻，一股恶心的感觉几乎要涌上喉咙来。易槐山还在探究地望着我，那表情，看上去下一刻又会有什么石破天惊，我绝对不想听到的话说出来。
“不是不是！”我赶忙否认：“我怎么会有那样的女朋友！我……”
“那就是说，林小姐还没有女朋友？”
“对，我没有……”
“那就好了。”易槐山一拍手，笑眯眯道：“那这么说，林小姐也不会因为女友的干涉，而不能结婚。你放心吧，结婚之后，如果你有喜欢的人了，我也不会多加干预的。形婚嘛，大家都懂。其实，来之前我就听说过，伯母一个人把林小姐带大，也是很辛苦的。早点完成她的愿望，想必对林小姐来说，也是一件好事。今天太晚了，就先不讨论。过几天，咱们商量一下，看看什么时候方便，把家长见一下。”


他语调含笑，边倾过来，把我身侧的车门打开。我瞠目结舌，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易槐山侧过头，似是有些不解地道：“怎么了，林小姐还不下车吗？难道是现在，就对我开始舍不得了？”
谁舍不得他了！
我身上一阵恶寒，几乎是以平生最快的速度拉开车门，屁滚尿流往车外跑。临近单元门时，易槐山还拉下车窗，探出个头来，对我喊了一声：“别忘了我和你说的！手机联系！”
我才要进单元门的脚步，差点没一个不稳，摔倒在地上,回到房间我赶紧把他的号码拉入了黑名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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