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澈是在省城的一家肿瘤医院门口捡到的我。
彼时，我正蹲在人来人往的医院门口，犹如丧家之犬一样，蜷缩在一个角落里，发出低低的啜泣声。
“小姑娘，你怎么了？”
突然，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我抬起头，转身看向说话的男人，却因眼泪模糊了视线，看不清来人。
        
我使劲揉了揉眼睛。对面的男人穿着一身休闲装，满脸阳光的向我走来，仿佛从时光里走了出来。
夕阳透过医院门前的那棵法国梧桐树的缝隙，给男人的身上平添了一抹迷人的色彩。
四目相对时，我们一眼就认出了彼此，几乎同时发出一声惊呼:“陈十二”“苏澈！”
几年没见，苏澈依旧如当年那样，有着清澈的微笑。
可我，却是个半亡人。
“你，你怎么在这里哭？对了，你什么时候来的省城，我当年去过你读书的高中找你，可老师说你早早辍学出来打工了。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没想到，今天在这里见到了，真的好巧！”
苏澈兴高采烈的说着，好像要把这几年的话都说完，把所有的问题都问出来。

我缓缓的站起身，不敢抬头对视那双有如阳光般灿烂的笑脸，如星辰般深沉的眼睛。我直勾勾的盯着我的脚尖，双手背在身后，使劲揉搓那份刚刚出来的病理诊断书。
苏澈见我不回答，似乎看出了什么，他跑到我身后，一把将我手里的诊断书抢过来。
只一分钟，他明亮的双眼变得黯淡无光，或许因为痛苦，脸上的肌肉也跟着紧张的跳动。
“这，这是你的诊断书？什么时候的事？会不会误诊！走，我带你去大医院再检查一遍！”
苏澈说完，用力拉我的手。我挣脱他，故作云淡风轻的说:“你忘了？这里就是省城最大的医院啊！”
一听这话，苏澈马上停在了那里，样子颓废极了。
那份病理诊断书是这样写的:“肝脏形态正常，双肺未见结节。肿瘤周围少量慢性炎症细胞浸润。”
就这份诊断书，再次宣布了我的死刑。
我是在九年前认识的苏澈，那年，我念初中三年级。
临毕业那年暑假，学校来了一位农民企业家，专门出资赞助我们学校一些因家庭贫困上不起学的孩子。
我们那所初中是农民子弟学校，读不起书的学生很多，包括我。

        
那位资助我们这些贫困生的就是苏澈的父亲。那天，苏伯伯给每个学生五千元钱。并承诺我们以后读高中了还有。
那天我上台领钱时，苏澈就在他父亲身边站着，微笑的看着我。
多年以后，我还记得他当时的微笑，那样干净，纯洁，不染俗世的浮尘。
我也微微还了他一个微笑，并恭恭正正的向苏伯伯敬了一个少先队的队礼。说了声谢谢后刚要离开，苏澈突然开口问我:“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没有名字，陈奶奶说她是十二号那天在养老院门口捡的我，所以给我取名叫陈十二。”
我嗫嚅着说。
“你的名字很特别，我记住了，也请你记住我的名字，苏澈！”
苏澈上前一步，握了握我的手。
我紧张的抽出手，慌乱的跑开。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他，但是他的笑容，时常萦绕在我的脑海。
这就是我关于苏澈所有的少年记忆。
再次见面，没想到却以这样的方式。
那天，苏澈请我去附近吃自助烤肉。他很绅士的打开车门，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我说了声谢谢，手脚并用的爬上了他那辆吉普式宝马。
一路上，我们谁都没有说一句话。大概，相隔时间太久了，对于我们只见过一面的两个陌生人，真的没有什么好说的吧！
        
分开近十年年，我们早已不能同日而语。看得出，他是一个成功人士，而我，如即将落山的太阳，生命短暂到令人发指。
车子在一家自助烤肉店门前停下。苏澈第一个下车，绕过来帮我打开车门。
然后，挽着我的手走进烤肉店，我们像极了一对恋人。
他帮我点了一堆好吃的东西，都是我不曾吃过的，也叫不上名字的东西。最后，他点了一瓶八二年拉菲。
他给我倒了半杯，说尝尝，这是红酒，很好喝，如果喜欢喝，我以后总给你买。
有钱人的口气就是不一样，感觉他说的八二年拉菲就像说的是百岁山一样简单平常。
我拘谨的端起杯子，轻轻的啜了一小口，差点没吐了出来。真是糟践了八二年的那堆葡萄，竟然没有小时候养老院后院的那口大井水好喝。
苏澈切了一小块牛排放在我面前精致的小碟里，然后，他抬起那双依旧清澈的眼睛，问我:“陈十二，能说说你的故事吗？包括……你的病。”

他小心翼翼的问我，生怕伤了我这颗将死之人的受伤心灵。
我又皱着眉头喝了一口拉菲，顺势又吞进一口牛肉。喝完了，吃完了，我向苏澈说出了我的故事。
我不知道亲生父母是谁，我出生第四天就被扔在了我们镇上的养老院门口。
陈奶奶是养老院的一个孤寡老人，丈夫和唯一的儿子在一次意外中都离开了她，从此，她成了孤寡老人，被村上送去了养老院。
捡到我的那天，她和几个老人在院子里散步，远远的就听到了我如猫一样微弱的哭声。
        
于是，几个老人顺着声音来到大门口，看到已近奄奄一息的我，就把我抱进了房间。
从那以后，我就在养老院里跟陈奶奶生活。捡到我那天正好是十二号，她就给我取名陈十二。
从小，我的身世就是养老院里热论的话题。没有人刻意隐瞒。再说，这样的一个环境，也隐瞒不了。
所以，我从记事起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同时，还知道我的另一个秘密。
那就是，我的左侧肩膀下边，有一个大大的黑痣，黑痣上面，又长满了细细的绒毛。
陈奶奶一次带我去县医院看医生，医生检查过后，毫不避讳的告诉我们，我的这块蝴蝶形状的黑痣是黑斑，不能见太阳，否则会越长越大，最后引起病变。

那时候太小，我不知道黑斑病变就是毒瘤。
我是在认识苏澈的第三年，也就是高中三年级时，感觉到了这块黑痣的变化。
这块黑痣开始发痒，偶尔会分泌出星星点点的异物，还有轻微的异味。
我悄悄去了医院，医生建议立即手术，病理报告出来的那一刻，我呆若木鸡，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如花的生命就要转瞬间凋零。
       
我把病情瞒了下来，只告诉陈奶奶我去省城工作了，不考大学了。
陈奶奶听我说完，长长叹了口气，说都怪她无能，供不起我上学。我故作轻松的说，我愿意工作，这样就能挣钱孝顺奶奶了。
送我离开的那天，陈奶奶在养老院的门前，不停地朝我挥手，最后她本就瘦小的身体，变成一个小小的黑点，消失在我的视野里。
从那以后，陌生的省城，我穿梭在医院和单位之间。
我找了家时间上相对自由的工厂打工。这样，方便及时去医院看病。
去年，我做过一次手术。当时医生切除了黑痣。没想到一年以后的今天，黑色素瘤再次复发了，必须要进行二次手术切除。
我第一没钱，第二没了生活的信心，所以，蹲在医院门口哭泣，竟然偶遇了苏澈。

苏澈听我说完，伸手抓住了我拿刀叉的手，就像当年我去台上领钱时，他握我手时一样真诚。
他态度诚恳的说:“陈十二，别怕，有我呢！”
就这一句话，把我惹得嚎啕大哭。我想起了小时候第一次去医院回来的路上，陈奶奶牵着我的手，迈着稳健的步伐，言之凿凿的对我说:“十二，别怕，有奶奶呢！”
苏澈见我哭，赶紧坐过来给我擦眼泪，并悄声告诉我:“陈十二，求你别哭了，你哭的样子真的很丑。”
我噗嗤一声破涕为笑，刚要伸手打他，却被他揽入怀里。
苏澈对我说，以后，有他陪着我，再也不会把我弄丢了。他还说九年前他弄丢了我一次，以后，再也不会了，无论是生是死，他都陪着我。
最后，他告诉了我他现在的境况。
苏澈大学毕业以后，他父亲给他在省城开了一家公司，作为他走向社会的礼物。
那天，苏澈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陈十二，我一直记得九年前的那个早晨，你如田野间和煦的风，如山间清晨一般明亮清爽，你吹动了一颗少年的心。
从此，我的心里，我的梦里，住进了一个叫陈十二的女孩。”

       
可能人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愈加珍惜生命的可贵吧！我接受了苏澈对我的帮助，可我不能接受他对我的爱。
因为，我不配。
手术的前几天，苏澈开车带我回老家看陈奶奶。夜晚，我们拉着手来到养老院后院的稻草垛上看星星。
那夜，我和苏澈合二为一。我们笨拙的探索关于人类最初的惊喜与神秘。
也许明天，我再也不能醒来。也许，我和苏澈没有以后，就当是爱，就当是报答。
所以，我要在这一刻，做一个幸福的女人。
确切的说，做苏澈的女人！
跟苏澈回去看陈奶奶那天，我们在养老院后院的草垛上，匆匆交付了彼此。
我能够感觉出，苏澈是兴奋的，是爱我的。虽然我们之间充其量算是熟悉的陌生人，但是九年前的第一次见面，或许奠定了我们今天的结果。
事后，苏澈搂着我，我们仰望着天空的繁星点点，他真诚的说:“十二，等回去以后我陪你去做二次手术，无论什么结果，我都陪你共同面对，你生我就生，你死，我绝不独活。”
“苏澈，别这么说，没有我的那九年，你不是也过得很好吗？记住，谁没谁就得活着，确切的说，活着的那个人，要替死去的人好好活着，你只要答应我，如果我真有那么一天，帮我照顾陈奶奶……”

我就像安排自己的后事一样，絮絮叨叨的对苏澈说了很多。没等说完，他再次压了上来，嘴唇紧紧压在我唇上，阻止我再说下去。
那个吻，犹如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没有任何甜蜜，有的只是酸涩。我哭了，苏澈也哭了。
后来，他抹了一把眼泪，笑着问我:“傻子，你真以为我们只是九年前见过那一面吗？”
我点点头，诧异的说，不是吗？我记得只是在领你爸资助我的钱时，见过你的那一面，仅此而已。
苏澈说:“看来真是贵人多忘事，我给你提醒一下，你领完钱的那天下午，有没有看过被一辆车拖着的男孩？”
我“啊”的一声捂住嘴，我说我想起来了，你别告诉我那天被车拖着的就是你！
“正是在下！”
苏澈换上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然后，他对我说了那天的事。
九年前，苏伯伯开完资助表彰大会后，就要回家，可苏澈非要去饭店吃饭，他当时的小心思就是把好吃的打包给我送回来。
苏澈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听你说完你的身世以后，就想对你好。所以我想让我爸带我去饭店，可他当时忙着回家里处理业务，就说什么都不去。我爸就是这样一个人，只要工作起来，哪怕我饿上八天，他都不在乎。

         
于是，我用你们女孩的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招数对他，他不但没有妥协，还把我用麻绳绑住了双手，把我五花大绑在车的引擎盖上。
你当时好像刚放学，看到这一幕，你冲到马路中央，拼命的喊“停车”！
车子没有停，开得飞快。然后，我就隐约听见你的哭喊:“来人啊，救救那个人，他会被摔死的！”
其实，我滑过你身边时，虽然看不到你的脸，但通过声音我还是认出了你。
你知道吗陈十二，我虽然是我家的四代单传，但我爸从来不惯着我。小时候我不听话，他有着一副整不死我也要往死里整我的严厉。
所以，大学毕业以后，他给我开了这家公司，我只能好好干，就怕干不好他再拖着我游街。
听苏澈说完，我哈哈大笑。我说真没想到你们富家公子原来也有这么多的心酸史啊！
笑着笑着，我又哭了，哭的歇斯底里，哭得肝肠寸断。我的泪点一直都这么低。
        
那天晚上，我和苏澈回到养老院时，陈奶奶见我们肿得桃一样的眼睛，当时紧张的问我，是不是病情严重了？我说没有，苏澈这个坏蛋，给我讲鬼故事把我吓着了。

说完，我接过陈奶奶递过来的鸡汤，故意喝了一大口，就是为了让她老人家看看，我能吃能喝。
那个夜晚，我和苏澈，还有陈奶奶挤在一张大床上。我像小时候那样，紧紧搂着陈奶奶，生怕她像我亲生父母一样，把我遗弃。
        
那个冬天没有雪，但是气温要比山外低很多，睡觉时，冰冷的空气吸入鼻腔，我不禁打了个喷嚏。苏澈悄悄把手和脚伸进我被子里，给我捂热身体。
奶奶到底是老了，我们的小动作她都没有感觉，只是絮絮叨叨的问我在省城的工作和生活，又交代苏澈回去以后好好对我，苏澈一边答应着，一边把整个身体都钻进了我被子，直接用身体来温暖我。
我眼睛一热，又有液体流出。睡吧，睡吧，梦里我再好好哭一场。
那次，我在养老院住了三个晚上，必须要回去做手术了，临走前，苏澈找到院长，捐给养老院三十万元，说是感谢养老院把我养大。
院长千恩万谢，说苏澈跟他爸一样有爱心，是个难得的大好人。
走时，苏澈怕我哭，事先偷偷告诉陈奶奶不要送我，然后，他车子一溜烟的驶出养老院的大门。
一路上，他一句话不跟我说，生怕哪句话再把我惹哭。

回到省城的第二天，苏澈联系了从美国来的专家，为我做病例切片。
切片出来以后，专家建议我做截肢手术，说这样才能防止黑色素扩散。
从确诊黑色素瘤到现在已经两年多了，两年的时间里，每过一天我就在墙上划一道。每天早上睁开眼睛，我都要欢呼:“我又活了一天！”
所以，我也时刻做好了去见马克思的准备。现在，截肢相比于死亡要好很多，我有什么理由不答应呢？
我被推进手术室那天，苏澈突然接到助理的电话，回去让他处理一项业务。
他本不想回去，我再三劝他，工作重要，反正我一会儿进手术室你也是在外面等着，等你处理完公司的事回来了，我也正好做完手术了。
他想想也是，就打电话把他公司的一个同事找来陪我。然后又再三嘱咐医生，一定要给我好好手术才放心离去。
        
几个小时以后，我被推出了手术室，苏澈没有回来。这时，正好隔壁病房有个病人去世，那个病人也是年轻的女孩，乳腺癌晚期。
家里人哭天抢地的，整个病房沉浸在浓浓的悲痛当中，苏澈公司那个同事，是个性情中人，也跟着抹眼泪。

这一幕，正好被回来的苏澈看见了，他误以为是我死了，呆呆的站在那里，一方便袋的石榴洒在地上都没有知觉，当时，鲜红的石榴骨碌了满地。
那天，苏澈再也没有了往日的修养，站在走廊上，手扶着墙壁失声痛哭，边哭嘴里边说:“陈十二，为什么不等等我？你就这样走了，我说过的，你死了，我绝不苟活！”
我听见苏澈的鬼哭狼嚎，当时挣扎着从病床上坐起来，我来到走廊，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又从地上捡起一个石榴递给他。
我说:“大哥，哭够了吗？哭够了给我掰个石榴吃呗！”
苏澈听我说话，吓了一跳，赶紧回过头，见真的是我，一下子把我抱起来:“陈十二，你没死啊？”
然后，抱着我转了好几圈，最后，终于意识到了什么，把我放在地上，摸了摸我空空的右袖管儿，轻声问我:“疼吗？”
我笑中带泪，摇了摇头。
苏澈马上说，别难过，等赶明儿我给你按个假肢，跟真的一样。
我点点头，没有说话，我心里明白，假的就是假的，它永远跟真的不一样。
这次手术很成功，医生说目前没有复发的可能，至于以后，复发的情况也不大，因为黑痣周围的病变都被切除了。

出院的那天晚上，苏澈请我和他的同事出去吃饭，算是庆祝我的再生。
        
席间，他一直帮我夹菜，又亲自送我到嘴边喂我，我说不用了，我以后得学会用左手吃饭。
是的，我的适应，一切都得适应，包括适应没有苏澈的日子。
第二天一大早，我趁着苏澈还在梦乡的时候，用左手提着皮箱走了。
临走时，我的唇轻轻滑过他的脸，我一直看着他，想把他的模样记住。
这就是出现在我生命中最初的少年，如今，我不得不离开。
当飞机即将飞上三万六千英尺时，我打开手机，用语音切换数字的形式编辑了一条微信给苏澈。
微信上，我告诉苏澈，感谢你及时出现在我最落魄的时候，让我今生有幸做了你的女人。也给了我第二次生命。
但是往后余生，我不能再拖累你，你适合有个好女孩陪伴，而我，是个不健全的人。
最后，我语音告诉他:苏澈，忘了我吧！如果你真的爱我，就不要找我。给我留点最后的尊严。
我爱你，但我不喜欢残缺的我。
点击发送以后，我把手机重新关机，然后，狠狠心扔了下去。
之所以做出这样的决定，是那天为我庆生宴上，我看出苏澈公司的那个女孩一直在强颜欢笑，她看向苏澈的眼里有幽怨。

女人的第六感告诉我，女孩肯定喜欢苏澈，所以趁苏澈去买啤酒时，我问她是不是喜欢苏澈，她羞红了脸点点头，说她追求苏澈一年多了，两家大人也同意。
        
本来苏澈也没说什么反对的话，但是最近一段日子却突然对她冷淡了。
我知道了，苏澈是因为我的出现，才冷淡了女孩。
而女孩的家里，对苏澈的公司也有很大帮助。所以，无论从哪方面来说，我都应该退出。
最后，女孩对我说:“姐，求你把苏澈还给我，他对你没有爱，有的只是同情和可怜。真正爱一个人，怎能单凭年少的那段模糊的记忆？
这些年，他经历了什么，承受了什么，你都不知道，这种仅靠一时激情维系的感情经不起时间的大风大浪。”
是啊，我和苏澈，在彼此身边缺席了那么多年，如今，我又以这样残缺不全的身躯进入他的生活，每天早上睁开眼他面对的是我狰狞恐怖的右臂，该是何等心情？
我甚至能够想象得到，时间久了以后，苏澈看向我的嫌恶的眼神，与其等到那一天，还不如我现在优雅的离开。
所以，我打算成全苏澈和那个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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