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许娟，１９８１年出生在云南的一个小山村。我出生的时候，山坡上开满了杜鹃花。所以，爸爸在我的名字里加了个“娟”字。
我五岁的时候，妈妈又给我生了个弟弟。对于一直都想要男孩的农村人，弟弟的出生让爸妈万分高兴。
弟弟满月时，高兴的爸爸在村里摆了好几桌酒席，原本是庆贺生儿子的喜事。谁知，那天爸爸在酒席上喝多了，半夜回家时独自醉死在稻田里，喜事变成了丧事。
没有了爸爸后，我们家的日子过得很艰难。妈妈一个人要带两个孩子，还要干活。好几次，我半夜醒过来还看见妈妈还在剥豌豆。
因为带着弟弟不方便做农活，所以很多时候照顾弟弟的任务就落在了我的肩膀上。弟弟很胖，肥头大耳的，虽然比我小五岁，可是看起来仿佛同我一般高。妈妈把他系在我背上时，他比我还高出半个头。我讨厌背弟弟，因为我根本就背不动他。可是妈妈不管这些，每天要出门干活前就把弟弟往我身上放。
我上小学一年级的时候，妈妈还时不时让我把弟弟背到学校去上课。有时弟弟在课堂上哭闹，老师便提前让我把弟弟背回家。老师曾经找过妈妈，让我不要再背弟弟上学。妈妈每次都答应说好，下次就不会了。可是，到下次她再出门去，还是依然把弟弟绑我背上。

二年级的时候，我终于不用再背着弟弟去学校了。因为，妈妈给我们找了个继父。继父对我们三个都很好，尤其对弟弟。根本就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掉了。
那时候，农村的孩子都是自己走路去上学的。但是，到了弟弟上学的时候，继父就让妈妈接送弟弟。每天四趟，风雨无阻。我也跟着沾了弟弟的光。
       
每次，继父做工领了工钱回来，都要带上弟弟到乡上的供销社买些糖果糕点。弟弟不懂事，去了总挑些贵的，新鲜的。继父也不小气，只要他看上的总是乐呵呵地大包小包的买回来。
虽然继父对我也很好，但是他从来不会主动带我去买东西，都是要我张口了，他才让妈妈带我去。妈妈背地里总跟我说，我是大孩子，不能跟弟弟一样不懂事。我很不服气，都是继子，凭什么要区别对待？可是，不管我怎么嚷嚷，我始终得不到弟弟那样的待遇。
弟弟在家成了霸王，因为年龄小，他不用干活。而我就不同，洗碗，煮饭，插秧都要做。干活就干活，可是偏偏弟弟还特别爱捣乱，他会趁妈妈没看见的时候往我洗好的青菜上撒泥，要不就是把我做好的作业本藏起来。我跟妈妈告状的时候她都以弟弟年纪小，不懂事一笔带过。
慢慢地，我心里开始有些不平衡了。弟弟小，我也没大他几岁，凭什么我就得一直让着他？关键是，每次恶作剧后的弟弟看我重新洗菜，重新做作业时他还要在旁边咧着个嘴的大笑。我有时气不过，便趁妈妈出去干活时偷偷在他屁股上掐几把。

他屁股上肉多，本来是掐不疼的。但是，每次掐他，他便鬼哭狼嚎。妈妈听见了，我自然少不了一顿打骂。妈妈打我时，我便在心里咒骂弟弟，这样棍子落下来的时候便不那么疼了。我那时候不知道什么叫重男轻女，只感觉妈妈和继父对我和弟弟的态度不太一样。慢慢到，我开始有些不喜欢待在这个家了。
初中毕业后，我跟随同村的小伙伴到了广州的制鞋厂打工。那个时候，鞋厂的效益不错。我除去平时吃饭和零花，年底时还总能攒上一部分。
弟弟觉得我挣钱容易，没过几年也嚷嚷着要出来打工。妈妈舍不得，可又争不过他，便让我把他一块带到了厂里。我心里特别不愿意，可又不好说什么。弟弟平时在家娇惯惯了，鞋厂流水线三班倒的工作他根本干不下去。没过几个月，他便辞职不干了。妈妈本来就心疼他，听说他不干了要回家，心里自然很高兴。
        
把弟弟送回家后我也清静了许多，他在的时候，自己挣的工资根本不够花，每月还要我补贴他一部分。我是个不太会拒接别人的人，更何况是自己的弟弟。所以，虽然心里有千百个不愿意，但每月他厚着脸皮来给我要钱的时候我还是会给他。
弟弟走后，我和厂里的小高谈起了恋爱。不久后，我就怀孕了。其实，我没打算好跟他结婚。但是因为有了孩子，所以我变得有些犹豫。

就在这个时候，妈妈哭着给我打了电话，说家里出了大事。电话里她没告诉我究竟出了什么事，只是让我赶快回来。我给厂里请了假，简单收拾了行李后，便买了回家的车票。
到家后，我才知道妈妈嘴里的大事，原来我不争气的弟弟看上了邻村一个在餐馆做服务员的女孩子。女孩家人不同意，弟弟便忽悠让人家生米煮成熟饭。现在，一家子人扬言要打断弟弟的腿，天天上门来吵闹。
妈妈觉得丢脸，可面对女孩一家她又没话说。继父本来就是个老实巴交的人，除了会在墙角蹲着抽烟，也说不出几句像样的话。女孩一家在我们家吃吃喝喝的，妈妈还要伺候茶水，无奈之下才让我回家。
女孩家的人目的明确，她们要弟弟娶了女孩子。娶女孩，我们家自然是没有意见的。但是，接下来提的条件对于我们家就有些困难了。她们家张口就要三万的彩礼，还要一套金首饰。
三万块，我倒吸了一口气，那在当时五万块可是能在农村起一层小楼了的呀。敢情她们家还想让我们家白给她们修个房子。数额太大，我们家不同意。妈妈说，没钱。对方一听倒也爽快，没钱就算了，他们就去派出所把弟弟告了。
妈妈只有这个儿子，一听要上派出所，瞬间就站不住了。我那弟弟更是，平时在家吆五喝六的，现在怂得跪在地上直求饶。

我没说话，一直冷眼看着他们闹。倒不是我真希望他们把弟弟送进派出所，我只是觉得弟弟需要接受点教训。再说，对方一看就只是求财，他们要告弟弟估计手上也没什么证据。所以，这一点我反而不担心。
妈妈让我回来，本来就是要我解决问题的，看我一直不说话她有些沉不住气了。弟弟这个时候也不向对方下跪了，倒是过来抱住我的大腿。
我没立即答应对方的条件，我让她们先回去，等我们商量好了再找对方回话。女孩子的妈妈不依不饶，非要我给个准话。我懒得跟她啰嗦，转身就进了房门。看我不搭理人，她们也觉得无趣，骂骂咧咧一通后终于也走了。
        
我们家的生活一直都不算富裕，这些年家里的主要经济来源也就是继父种的几块水田。现在，要让我们家拿出三万块，简直就是天文数字。饭桌上，妈妈让我拿个主意。我有什么主意？反正姑娘是她们家的，她们不嫌丢人，我们家有什么损失。
妈妈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鼻涕眼泪的开始哭诉她怎么含辛茹苦地养大我们姐弟俩，弟弟是家里唯一的苗，我怎么忍心见死不救。见死不救？这从何说起，他又没死，再说，我上哪去给他凑这三万块钱？说这话的时候我有些心虚，因为我兜里刚好装了一张三万块的银行卡。

那是我打工这么多年攒下来的，这次本来想着拿回来盖个房子。谁知，才回来就碰到弟弟闯下的这个祸事。
我坚持不给三万，五千是上限，而且还不配首饰。对方一听，三万降为五千，自然是不同意了。然后接着闹，然后妈妈继续接着哭。看她天天哭，我也有些不忍心。我又加价了，这次我答应给一万。
看我们家不配合，对方还真到村上把弟弟告了。女方家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和村主任一攀就攀到了几百年前的亲戚。
村主任在我们家和继父抽了一下午的烟，临走时撂下话，要么给两万，要么接着告弟弟，我们家的水田也别想种了。我们家的水田是分配到户的，他不可能收回，弟弟的事没什么证据，她们告不了，这两条都吓不到我。所以，任凭继父和妈妈求我，我依旧不松口。
然而，事实是我高看了自己。我们家的水田还真的就差点种不了了。才插上去的秧苗不知道被谁在一夜之间给全部拔掉了，水田的堤坝也被挖得乱七八糟，水田直接变成了旱地。
我想起了村主任的话，我知道对方不得到这笔钱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再加上妈妈整天在家长叹短息地，我终于把手里的钱拿了出来。我给了弟弟万两，剩下的由妈妈替我保管。
弟弟的婚礼办完后，我累病了。妈妈看我脸色不好，非让我去医院看看。我忘记了自己怀孕的事，跟着她就去了卫生院。从卫生院出来后，我怀孕的消息就传遍了全村。妈妈的两个孩子，一个是搞大了别人的肚子，一个是被别人搞大了肚子。这样的新闻成了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我最终决定听妈妈的话把孩子流了。然而，检查结果却是：我无法流产。正常女人的子宫壁厚度为８－１０毫米，而我只有６毫米。如果人工流产后基本没有再次怀孕的可能。弟弟给妈妈出主意，要给我找个男人。
我不同意，我有孩子的事全村都传遍了，谁还愿意娶我？万般无奈之下，我给小高打了电话。因为我大了肚子，继父和妈妈连小高的父母都没见过，匆忙就把婚礼给我们办了。小高没带户口本，所以我们没领结婚证。
结婚后我才发现我嫁给小高是这辈子最错误的决定，小高不仅好吃懒做还会对我家暴。他不干活，得空就到村头的茶室打麻将，输钱后就打我解气。我不敢告诉家里人小高对我动手的事情，每天在人前还要装作什么事也没有。
怀孕七个月的时候，在一次的家暴中，我流产了。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小高不知道去了哪里。我开始变得不爱说话，对周围发生的事情也不感兴趣。医生说我的大脑受了一点刺激，只能让我自己慢慢恢复。
出院后我依旧住在家里，弟弟认为我在家白吃白喝对我便有了些意见。我懒得跟他计较，要认真算起来我帮他出的彩礼钱也够我在家吃喝几年了。
中秋的时候，妈妈要去赶集，走之前让我把宰好的鸡炖了。我想起前几天姑妈带过来一些三七，都说三七炖鸡是大补。我顺手就往锅里放了些。吃饭的时候，妈妈在汤里发现了三七。脸色大变的她让弟媳倒掉了碗里的汤。那时，我才知道怀孕是不能吃三七的。

这次的“三七“事件，弟媳一口咬定我是故意的，原因是我流产了也见不得她好过。三七是我放的，况且医生也说过我脑子有些不正常。这些都成为了她们赶我走的理由。我想起结婚时给弟弟的两万块钱还有留在妈妈那里的一万。三万块钱在县城盘个铺面绰绰有余。
        
我让弟弟还钱，弟弟气急败坏地想赖账。他不承认那钱是我的，一口咬定是妈给的。我说不过他，转身找了妈妈。
当我提起钱的事，她显得有些为难。她说弟弟家有了孩子，到处都要用钱。我问她要剩下的一万，她说早就拿给弟弟买柴油三轮车了。我知道一辆三轮车要不了一万块，但是妈妈拿不出来还我我也没办法。
盘铺面的计划黄了，我的心情更烦躁了。此时的我对弟弟突然有了些恨意。我不想再呆在家里，我给厂里打了电话，厂里同意我回去。
走的那天我只带着我回来时的行李，妈妈给我准备的东西我都没要。妈妈让弟弟开三轮摩托送我，弟弟有些不乐意。但是，还是勉强答应了。临走时继父决定一块送我。
车上，继父一直跟我说如果小高还在厂里，只要他不打我还是让我跟他吧。毕竟，婚礼都办了。我在心里苦笑了一下，办婚礼不过就是请了村子里的几个长辈吃了顿饭，双方家长都没见过，怎么能算婚礼呢？

我对继父说，不论小高还在不在厂里我都不会跟他了。一个能把我打流产的男人，我怎敢再跟他过下去。一直在前面没说话的弟弟此时突然奚落起了我。他说，谁让我还没结婚就搞大了肚子，活该……
弟弟说这些话的时候，我的脑袋一直在嗡嗡地响。我想起了打我的小高，想起了我被流掉的孩子，还想起了我的三万块钱。一瞬间我突然感觉我的头快要裂开了。
眼前的弟弟变得无比陌生与恶毒。这个从小就和我为敌，长大后又要用我的钱才能娶上老婆的男人此刻却用刻薄的语气对待我。他才出生就害死了爸爸，之后的这么多年又要靠家人接济才过到今天。凭什么如此趾高气扬地对我说话？一瞬间我觉得心里被什么东西狠狠地堵住了。
我不记得弟弟那天还说了哪些话，我也不知道是哪句话惹怒了我。据说，那天因为我动手打了骑车的弟弟。车掉下了山沟，弟弟的腿瘸了，继父没了，妈妈又成了寡妇。而我这个“罪魁祸首”却只是擦破了脸皮。
         
我在家里躺了一天就被弟媳娘家的人赶了出来，她们要我还弟弟的腿。
继父的死对妈妈刺激很大，她不愿意见我，也不让我见继父最后一面。她指着我，叫我“杀人凶手”让我滚。我抱着被扔出来的行李，漫无边际地走着。我在出车祸的地方徘徊了许久，我曾经一度想跳下去。但是，最后还是没有勇气。

这些年，我一直不敢换电话号码，我怕万一哪天妈妈想我了找不到我。但是，遗憾的是，我从未接到过妈妈的电话。
有时候半夜睡不着，我总会回忆当年的场景。但是，对于我是否真的动手打过弟弟。以及当年的车祸是否真是我一手造就的，直到现在我都没有印象。
我曾经问过医生，医生告诉我，如果当年医院已经证明我的脑子是受过刺激的。那么，我是有可能因为一句话引起狂躁并作出过激行为的。但是，我那天究竟有没有动手，唯一知道事实真相的就只有我死去的继父。
这么多年，我一直背负着“杀人犯”的名号，成了有家不能回的流浪汉。多少次午夜梦回时，我都希望这一切没有发生过。有时我在想，如果那天我没让弟弟送我去车站这一切是不是就不会发生？又或者当时并不是我动手推了弟弟，而是山高路滑，弟弟没驾驶好三轮车。
然而，这么多年这些假设仅仅只是我安慰自己的说辞。妈妈从未给过我假设说出口的机会，我这辈子都忘不了她指着我的脑袋让我滚的场景。她眼中的绝望与愤怒生生割断了我们多年的母女情分。
真相最终随着继父的下葬被深深掩埋，这辈子我注定无法得知。而我在妈妈口中也将是一辈子的“杀人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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