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下过雨,院子里的水洼边,有一对蜻蜓忙着戏水,尾巴点在水面上,漾出一圈圈的细纹。
公蜻蜓忙着给母蜻蜓献殷勤,扑啦啦地围着母蜻蜓打转,春妍看得有些出神,突然就听到了郭海明的喇叭声。
她心里一惊,这喇叭声太熟悉了,一长两短,是让她开门的声音。
修车厂是春妍和老朱夫妻两个的。说是厂,不过就是个带了院子的修车铺而已。
老朱管着一个修车工人,老老实实干活,春妍负责收钱,打理财务工商税务。开了十年,也结识了不少老客户,郭海明就是其中之一。
郭海明是修车厂的老客户,开一辆据说是某个单位里的老别克,公车,这里是他的定点修车厂。车老了,每个月不管是有没有毛病,总要来修一番,让春妍多在发票上多开一些。
似乎是不成文的规矩。
按理说,这是客户与修车厂之间的秘密,倒也相安无事,只是从上个月开始,春妍总觉得,郭海明看她的眼神,有些不对劲了。
这不对劲首先是眼神上,然后是动作上,挨挨擦擦的,超出了男女之间应该有的距离。这距离让春妍有些眼热心跳,很多次都想拒绝,但又不好翻脸。
她开了门,笑着和郭海明打招呼,郭哥,你来了,车又咋啦?
郭海明停下车,看了看院子,脸上露出一丝莫测的笑,春妍只觉得心里紧了又紧。
他问,老朱呢?
春妍笑着回答,老朱出外活儿了,你说车有啥毛病,放这,等他回来,我让他好好给你检查一下。
郭海明却不说什么毛病,直瞅着春妍,春妍被瞅得心里发毛,手里装做忙前忙后,冷不防,郭海明突然问春妍,你看,那两只蜻蜓在干啥呢?
春妍下意识转头看,院子里的两只蜻蜓已经勾搭成功,一前一后压着在飞。
她的脸更热了,想说两句话,却冷不防,郭海明的手伸了过来。
如果不是那两万块钱,依春妍的脾气,绝不会对郭海明这样屈服。
虽然她也算是中年熟妇了,但人长得漂亮,性子也并不软弱,毕竟是修车厂,和诸多男人打交道。来修车的大部分都是司机,油嘴滑舌,个别还毛手毛脚,但春妍在这些男人中间算游刃有余,把生意做了,又让别人占不了便宜。
上个月,郭海明把车放在这里修,当时老朱要账去了,修车厂里没人,春妍接的车,郭海明还有事,钥匙扔下就走了,后来老朱回来很晚了,春妍让他查查车,他马马虎虎看了一眼就直奔春妍床上去了。
第二天,春妍帮郭海明换座套时,在前排座套下面,发现了两万块钱。
用纸袋子包着,整整齐齐两把。
不知怎么,春妍当时起了贪心,鬼使神差,她把两万块钱悄悄拿走了。
春妍欠姐姐两万块钱。
前段时间,姐姐的生意上出了点儿小事要用钱,虽然说姐没送她要,但春妍不行,心里当成了个事儿。
可她从哪里弄两万块钱?修车厂紧紧巴巴,一到年底都是账,再说,这两万块钱,老朱根本不知情。
于是,她就起了贪念。
起初春妍还想,如果郭海明问起这个钱,她就说洗车时看到了,给他收了起来。
但没想到的是,郭海明提车时,压根儿就没问这两万块钱的事儿。
春妍又天真地想,他在单位给领导开车,这钱,说不定是领导拉下的,说不定是别人送的礼也有可能。
于是更加心安理得地拿了这钱,还给了姐姐。
但突然有一天,她觉得这个老客户郭海明,有点儿变化。
女人对男人是不是在撩自己,大部分都十分敏感。
就像现在春妍能明显地感觉到,郭海明确实是在撩她。
说话时带点儿小色小情,开发票时无意间帮她理理头发,就连递瓶水,他都敢在她手上碰那么一下。
只那么一下下,但多一点点时间,就不是偶然相碰,就是故意的,这一点,春妍心知肚明。
她像往常一样躲着,但郭海明像是拿到了她的把柄一般,不仅没有收敛,反而变本加厉,有一次,手居然在春妍的腰上拧了一下。
春妍当时就恼了,回头想怒斥,没想到郭海明扬扬手里的发票,挤眉弄眼说了句,你可欠我钱哦。
一句话犹如一盆凉水兜头浇下来,春妍愣了,原来这个郭海明,早就知道这事。
从那时起,这两万块钱,便成了春妍的一块心病。
她悄悄在手机上查,像她这种情况属于哪种,如果报案了,警察会怎么处理。
一查吓一跳,手机上给出的答案不容乐观,说这属于侵占,金额巨大,如果对方告她的话,是要判刑的。
春妍更觉得被凉水浇了一头,心都凉了,这凉中又带了丝丝恐惧。
有个词叫骑虎难下,眼下,她真的感觉到骑在老虎背上的滋味了,不敢跳下来,怕摔着,一直骑着,又怕被驮到老虎洞里吃掉。
她越是软弱,郭海明就越当成她默许,有一次开发票时,手都伸到了她的腰上,有意无意地触摸着。
春妍不敢动,好在老朱及时进来了,这才算是给她解了围。
这种感觉,就像是有一条蛇缠住了她,但她又不敢挣脱,她怕看到蛇变本加厉的露出牙齿和舌头,怕蛇更加缠紧她,但蛇在身上盘旋的感觉,若有若无,似碰非碰的感觉,更恐怖。
有那么一个时刻,她想把这件事告诉老朱,但根本开不了口,老朱太爱她了,而且,还有点儿怕她。
再说了,这笔钱的事,她也根本不能说。
这段时间,郭海明如同盯紧了猎物的狼一般,时不时就来修车厂里转转,他知道老朱什么时候不在家,家里只有一个工人,老朱出去接外活,一定会带着工人出去。
有时瞅准了时间过来,还会给春妍带点儿小零食,吃的,分明就是讨好。
就算是老朱在家,他也有得说,他会说这是给弟妹吃的,没有你的份啊老朱。
那语气,那神态,仿佛老朱和他是多年的兄弟一般,这样的大哥,自然不会打弟妹的主意。
可只有春妍知道,郭海明如同狼一样,早晚有一天,会露出狰狞的面目。
有时春妍也想,如果让他得逞一回,这两万块钱,他会不会不计较了?
这个问题,烧得她的脸通红,郭海明这样的人,一定是见多识广的,再说长得也还可以,虽然年龄比老朱老些,但一看就是有经验的,不光是社会经验,而且对女人方面也一定会有经验。
她不敢再往下想了,脸红的同时,还骂自己心里肮脏。
看看身边没人,她竟然狠狠抽了自己一记耳光,强迫自己把这个念头压下去。
是啊,这是多么无耻的念头,亏得老朱对她那样好。
虽然两个人结婚这么多年了,但老朱从来没有对她急过一次,相反,还有些怯她。
有时她和那些司机说两句笑话,老朱有些烦,但春妍一瞪眼,他就乖乖地干活去了。
对春妍,老朱是贴心贴肺地好,所以春妍觉得自己起的那个念头,挺脏的。
可是郭海明这只狼,迟早要对她下手的。
这次,是真的危险了。
看完蜻蜓,郭海明终于露出了狼的真面目,他的一只手,直接握住了春妍的腰,狠狠地揉了几把。
修车厂里在偏远的角落,春妍就是喊,估计也没几个人能听见。
但只便这样,她也不好撕破脸皮,嘴上说着郭哥别这样,腰身一扭,就想躲开。
但郭海明力气大,一把就抱住了春妍,嘴在春妍脸上胡乱啃着,不住地说,想死我了,宝贝,你不知道,我日日夜夜都想着你,想要你在
我胯下抽搐的样子。
春妍吓傻了,她没想到,这次郭海明竟然这样大胆。
她想喊,可身子却软了,想推开他,可是手也无力。
只是嘴里还挣扎着,说,郭哥,别这样,你别这样。
郭海明看春妍好欺负,手上的动作更多了,一边摸,一边把春妍往里屋推。
春妍用力挣扎着,尖叫着。
恍惚中,春妍好像听到了啪的一声。
她感觉郭海明的身子一僵,整个人软软地倒了下去。
再看时,老朱站在眼前,手里提着一把扳手,扳手上,还带着几根头发。
春妍吓傻了,再看郭海明的头上,鲜血直流。
她这会儿身上也不软了,手也不软了,手忙脚乱打了120。
好在郭海明的伤并无大碍,医生说是轻微脑震荡,住几天院就好了。
春妍松了一口气。
按理说这事儿郭海明应该自知理亏,但或是因为那两万块钱,所以郭海明竟然抱定了一副不罢休的态度,说要告老朱行凶伤人,至于理由,是见财起意。
修车厂没有监控,仅凭夫妻两个人的证词也说明不了什么,毕竟受伤的是郭海明,而春妍即使说郭海明强奸,也没有任何证据。
没办法,只好息事宁人。
春妍忍了气,去医院求郭海明。
郭海明头上缠着绷带,手里还不老实,握着春妍的手,眼神贱溜溜地在她身上扫,说,春妍,就一次,你答应我一次,我这头,不能白砸了吧。
春妍咬咬牙,猛地抽出手,从包里拿出两万块钱,砸在郭海明身上,怒气冲冲地说,你不就是要钱吗?给你,钱给你,告诉你咱们两清,你要是再多事,信不信我闹到你单位去!
她说得斩钉截铁,郭海明的眼神缩了一缩,身子也跟着缩了一缩,看着扔在面前的两万块钱,眉头皱了皱,冷笑道,这两万块钱是赔偿金吧,告诉你,两万块不够,至少十万!
春妍气愤地说,你车里就两万块钱!还给你!你心知肚明,别讹人!
郭海明愣了愣,说,神经病!什么我车里就两万块钱,敢情这钱是还我的?!
春妍也愣了,看来这两万块钱,郭海明这个色狼确实不知情。
她羞愤交加,羞的是别人还不知情,自己倒先说出来,愤的是自己的贪心造成了这个结局。
走出病房,在没人的角落里,春妍呜呜地哭了半天。
她怪自己,怪自己的贪念,让心和身子受了这么长时间委屈,怪自己付出的这些代价,至少不是清清白白,怪自己因为这两万块钱,绕来绕去,又在雪上加霜的姐姐那里拿回了两万块钱,姐姐也明显不高兴。
看来很多事情,是有连带效应的,不过这一次,春妍下了决心,硬到底。
决心一下,她心里舒服多了。
郭海明到底没打官司,或是脸面上不好看,或是那两万块钱起了作用。
这钱不是郭海明的,但春妍更想不到,这钱居然特么的是自家的。
老朱说了实情,这钱是他那天要账要回的钱,当时帮郭海明检查车,疏忽了,随手放在了座下面,第二天却怎么也想不起放在哪里了,丢了钱,自己生闷气,但又怕春妍生气,又不敢说。
但他却不知道,因为这钱,春妍受了这么大的委屈。
春妍倒是一五一十地对他说了原委,她不想再瞒着老朱了。
这两万元钱,是当初她借给初恋的,当时初恋出了事,实在是走投无路了,才找到了春妍,春妍就从姐姐那里借了钱,帮了他一把,但这钱,她又怎么敢告诉老朱呢。
因为老朱太爱她,所以对以前初恋一直耿耿于怀。
但这一次,她把拿这两万块钱和郭海明欺负她的事,原原本本都告诉了老朱。
老朱心疼得直掉眼泪,抱着春妍一直说,媳妇,你受委屈了,怪我,都怪我。
春妍也抱着老朱掉眼泪,是啊,虽然有那么一句话说贫贱夫妻百事哀,但经过这一次轮回,春妍倒是觉得,钱这东西,固然很重要,但绝不能受钱的拖累,要不然的话,能把人给拖垮,就像这次,自己起了贪念一样。
她想起那阵子被郭海明纠缠的样子,那种毒蛇的感觉,心里还会抽搐,她觉得,现在能踏踏实实和老朱过日子,比什么都好。
若无闲事挂心头,才是女人好时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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