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于 75 年，比起现在年轻的后浪，我们这一代人在时代的洪流里似乎更随波逐流一些。
出生在江南小县城的我，受够了作为家中长女帮父母干活的劳累，从小就埋头苦读，考上了县城最好的重点高中。因为父母只是生产大队里的普通农民，我下面还有一个妹妹一个弟弟，如果不靠自己努力学习，要怎样才能改变命运呢？不甘心平凡，才有拼命争当人上人的冲劲。
对于容貌美丽又家境清贫的女孩来说，向上爬除了靠自身，往往也需要机遇。命运的馈赠很快就来了，不过如今已快知天命的我回首望去，竟生出了恍惚感，就像甄嬛说的那样，究竟是我的福，还是我的孽？
教我们高一数学的周老师是一个其貌不扬的胖子，比我们大了十来岁，可教学非常生动有趣，一堂枯燥乏味的数学课都能让他讲得满堂熠熠生辉。
班里的调皮男孩见不得他受欢迎，每每故意从奥赛题练习册上摘抄出偏难怪题，写在纸条上夹入当天的作业本里向他“求教”，作为数学课代表的我对这样幼稚的挑衅只能笑着摇头。
没想到周老师对教学竟这么认真，每次都会彻夜解题，第二天顶着黑眼圈来给男生们解惑，直至把晚自习的时间都用光，时间一长，男孩们受不了也就偃旗息鼓了。
我想，对他的崇拜就是这样油然而生的，而因为我的优秀，他看我的眼神同样也充满了欣赏。第二年文理分班后，他凭借出色的教学兼任了副校长，并继续教我们班。

高三那年对任何学生来说都是苦不堪言的黑暗时光，哪怕是一直成绩优异的我也不例外。不过好消息很快来了，我们县中突然接到通知，可以推选三名省级优秀三好学生，甚至可以择优保送大学。
在如此巨大的利益诱惑面前，神仙也不能免俗。
如今的人以为我们当年风气保守，其实不然，书桌底下偷偷看金古温梁、琼瑶席绢的人多了去了，尤其是《窗外》，哪个花季女孩不曾向往那样缠绵悱恻又充满禁忌的感情。
那天收作业之时，我也悄悄夹入了纸条，内容却不是问数学题，而是问他什么时候有时间可以替我单独辅导，并且细心用铅笔画了一个女孩独自站在窗前遥望月亮。
晚自习后，他单独留下了我，就在我心里暗暗窃喜的时候，却被他一顿劈头盖脸痛骂，指责我不思学习反而心想歪道。可或许是那天我穿得过于清凉，他之后又说，下周六晚可以去他的教职工宿舍，有什么不懂的题目都带过来。
现在想来，或许我不仅想要那个名额，更想要他的肯定。我穿着自己最喜欢的连衣裙如约赴会，紧张忐忑地敲开了他的房门。进去后他仍然是一副师道尊严的模样，一直在为我辅导。
直到课间休息，我看到他随意放在一边还没有洗的饭盒，笑着问：“周老师，你怎么不洗碗啊？”他一声叹气，慢慢开始向我吐露心声，原来他已经结婚，不过老婆孩子都在苏北老家，也没条件接他们过来，心里苦闷，只能一个人吃食堂，教学任务紧张，时常忘记洗饭盒。我出言劝慰，却不料对上他忧伤的双眼，心猛地一颤。

辅导过后，我逃也似的离开，生怕其他教职工看到，好在是个周末，本地的教师都回家了。
第三次辅导过后，我们接吻了，再接着就是一发不可收拾。没有流血，但真真切切是我的第一次，那时我才知道，原来独居男人的房间里都会准备安全套。
我知道这是不道德的令人羞耻的，可每每上课看着他炽热的眼神总是抑制不住。虽是奔着三好学生的名额而来，但此时的我已经深深陷入感情不能自拔，他也是如此。
没隔多久学校通知，三个名额里，有一个是我。感觉到周围同学们或羡慕或嫉妒的眼光，以及时不时的言语排挤，我内心既高兴又忐忑，和上大学比起来，这些闲言碎语都只是细枝末节罢了。
很快，我如愿以偿被保送到了某所 211 大学的英语系。
与周老师的道别是一次热烈的缠绵，云雨之后的我哭了，不知道何时才能与他再见，不知何时才能名正言顺地和他在一起。他没有和我保证什么，只是说大学毕业后回来任教吧。
父母送我离开县城，看着他们粗糙的双手，我暗自下定决心，以后一定要让他们过上好日子。
四年过得飞快，当年的通讯条件和现在实在不能比，一封封信件维系着我们难以言说的爱情，而只有寒暑假我才能回到县城，和周老师一解相思之苦，以及生理上的渴望。
期间，他甚至让我不小心意外怀孕了一次，可他依然没有选择离婚，而是悄悄带我去了隔壁县的医院。人流过后，看着坐在一旁默默无言的他，我恨意迸发，咬紧了牙，眼泪止不住往下流。他抱着我，也流下了眼泪：“小颖，我这辈子或许给不了你名分，但是你想要什么，我都能让你拥有。”可这又算什么狗屁承诺呢。

毕业后我不想再依靠一个给不了我未来的男人，顺利地凭自己的能力考进了高中母校的编制，成为一名光荣的英语老师。周老师，不，彼时已是周校长的他被调往某乡镇中学当上了一把手，从此渐渐疏远。
在之后的两年里，我心头的伤痕始终难以抚平，我认命地接受了后来老公的追求，顺利嫁为人妻。
我老公是和我同批入职的数学老师，虽然他略显沉闷，但公婆都是县城有体面的人物，一个是小学老师，一个是县医院护士，我父母对这个女婿也极满意，我想这也许是最好的选择和归宿。
为了掩人耳目，我还偷偷去省会做了处女膜修补术，在床上假装懵懂无知。
然而命运总是峰回路转，不知为何，县城里关于我和周老师之前如何“轧姘头”的风言风语终究还是传到了我老公那里，他大醉一场，甚至发了疯一样拿出家里的菜刀，恶狠狠问我是不是真的，我吓得浑身发抖，摇头否认但苍白无力，关于保送，关于出入周老师的家，桩桩件件我无力辩驳。
两个人之间原本就脆弱的婚姻不堪一击，从此他天天夜不归宿，找借口住在学校的教职工宿舍，偶尔回家也不愿碰我。
就在婚姻快到悬崖边的时候，我突然开始反胃恶心，我有了，是老公的。令人心寒的是，他甚至还怀疑孩子的身世，怀胎十月没有照顾我一天，都是我妈在家帮衬，直到女儿出生长得和他十分相似才罢休。

 
就这样，一边忙着照顾刚出生的女儿，一边忙着英语教学工作，我麻木地过了一两年，直到某一天忽然听到周校长要被调回来当一把手的消息。
人总是失去过才知道珍惜，我想这也是为什么后来周老师会对我百依百顺的原因吧。
尽管他前几年将老婆儿子从老家接了过来，但长期分居早已让他们面和心不和。之后我和他又自然而然地开始联系，一句“小颖你还好吗”让我冰封的内心瞬间崩溃，我又回到了他的身边。
违背道德的感情总是格外刺激，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灵的交合，都让我整个人重新活了过来。
可世上永远没有不透风的墙，某次我们借一起去隔壁市观摩优质课的机会在酒店合住，他老婆闻讯带着一群人赶来大闹，踹开了房间门，冲进来就是一顿辱骂和毒打，我只能就近抱了一只枕头用来遮掩身体，身上被踢踹得浑身是伤，头发也被揪掉了一片，周老师也尽力护着我不被打到。我怕极了，也羞耻极了。
出完气之后，他被带了回去。惊魂未定的我几天后收到了一条短信“对不起，我会解决。”这件事以周老师将大部分财产转至他老婆名下而告终，两个人从此公开各玩各的。
饶是如此，有心人绘声绘色描述的“现场抓奸”还是在县城闹得沸沸扬扬。我养好伤后回归工作，却几次都因受不了同事们挤兑和当面羞辱而精神崩溃。不过很快周老师就找了个茬，把一个挑头说三道四的女同事开除了，剩下的也因受到警告而噤声，我终于再次体会到权力的甜头。

不过诡异的是和我分居多年的老公对此并没有多大反应，后来发现原来他早在外包养了一个职高毕业的女人。
老公的想法是，既然已经人尽皆知，那还不如用绿帽换取更大的利益，他约上我一起去周老师家，直接挑明对我们的关系无所谓，只要给他足够的职位就行。就这样，他成了周老师手下的得力干将，从普通的教师到年级学科带头人，再到教导主任、副校长，后来又调任职高的一把手。
我和老公各取所需，在婚姻的空壳里各自放飞自我。
一转眼也过去这么多年，周老师带给我的不仅仅是身心的慰藉，更让我看到了权力的重要性。每年参加各种教师职称评比和公开课考评，我始终名列前茅，就这样，我也一步一步成长为副校长。
周老师虽提携我老公，但肥水不流外人田，有最好的岗位一直是在主推我，甚至退休前还把我介绍给了某领导。
我想周老师的心里也是舍不得的，但机遇只有一次，在一次私下聚会之后，我和领导因为喝醉酒有了不一样的亲密关系，最后又凭借自己出色的工作能力，力压风头正盛的年轻同事一筹，在后来的校长选拔中脱颖而出。
确实如周老师承诺的那样，我想要的都应有尽有，牢牢抓在手里的权力才是最真实的。
可女儿成了我心头永远的痛。
多年来我们夫妻各自忙，一直将女儿寄养在爷爷奶奶家，有意无意忽略了她。小城风雨多，或许是女儿曾经被人指指点点过，或许是公婆时不时流露出来对我的鄙视，不知何时连她也知道了我和周老师的事情。我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只能用尽一切办法送她出国留学，就像周老师对我一样，给她我能给的一切。


女儿现在对我除了冷若冰霜，就是无话可说。
疫情期间，我着急上火为她四处联系人找机票让她回国，可她在和我为数不多的视频里，只是冷冷地说在大洋彼岸过得很好，签证还没到期，没事不想回家。一想及此，我的心就一阵绞痛，面对女儿的心结，我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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