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女孩到中年妇人,不过12年光阴,一个轮回而已,我却变得面目全非。无论容貌,还是灵魂。
2008年8月9号,是北京奥运会举办开幕式的第二天,也是我和程帆相识的日子。婚后曾有几年,我们一度把这天过得比结婚纪念日还要有仪式感。
我和程帆老家都在农村,认识他那年,我在一个堂舅家当保姆,堂舅当时在我们市某个好单位工作,是一/把/手。
彼时的程帆,高大帅气,比我大四岁,在一家派/出/所当辅/警。虽然我相貌中等,也没什么学历,但程帆对我的追求,热烈中透着一股卑微与讨好。
我心里清楚,这和我堂舅,多多少少是有些关系的。但我不确定,我是应该感到窃喜,还是应该感到一丝警惕。
毕竟年轻,对恋爱毫无经验,心里还不是那么确定的时候,我便被程帆的攻势俘虏了。
我们是租的房结婚。婚后,我仍然还在堂舅家当保姆,每天早去晚回。我曾跟程帆说,我还是换个工作吧,都结婚了,再留在堂舅家当保姆,总感到有些不大好。
但程帆劝我先不要换,他说,我留在堂舅家做事,说不定哪天,堂舅总能帮到我们,不能把这个机会白白丢了。
结婚几个月后,我怀孕了,再留在堂舅家当保姆,显然不合适,所以我还是主动辞了。
在我辞职前,程帆让我找堂舅说说,能不能找找关系帮他转正,或是给他安排一个有编制的工作,啥都行。
堂舅一向很忙,而且他也很少跟我聊闲话,我一直也有点怕跟他说话,让我跟他求情办这个事,简直是为难我。
但是,程帆几乎是乞求我,让我无论如何要抓住这最后的机会,帮忙说说。我鼓起很大的勇气,才找了个机会,忐忑地跟堂舅说了。
堂舅当时听了我的话,看不出脸色有什么变化,只是微笑着跟我说,他知道了,他心里有数。我不知他这算是答应了,还是只是客气地敷衍,但我不好再继续追问下去,只能静静等他的消息。
辞职待产后,堂舅一次电话都没有打给我。程帆多次催我主动打电话给堂舅,说他可能贵人事忙,把他的事给忘了,让我提醒提醒他。
我只是一个曾经的小保姆,一个并不怎么亲的堂外甥女而已,哪敢打电话给日理万机的堂舅问这事。所以,不管程帆怎么催,我都始终没敢打出这个电话。
为这个事,程帆给了我好几次冷脸。有次他还讽刺我,有这么个堂舅,跟没有也没什么两样。
别的女人怀孕,老公把她当成宝,呵护倍至。而我,老公只关心自己的前途,远远超过关心我肚子里的孩子和我的感受。
这件事,我一直不敢在家人朋友面前抱怨。因为这个男人,是我自己选中的。当初是我贪图他的高大帅气和他对我的好,而完全忽略了他的脾性。
真正在一起结婚过日子,我才慢慢体会到,男人长得高大帅气或许能养眼,但却不一定能养心,他对我的好,也随时可以收回。
孕后期,我回了程帆老家。直到儿子出生,我们也没能等来堂舅给他安排工作,因为他调走了。程帆得知这事时,满脸铁青,而我,偷偷地松了一口气。
在我心里,其实挺庆幸堂舅调走了,这样,程帆再也没理由催我给他办这事了。并不是我不愿意帮他,不愿意自己的老公工作好,所谓有多大的脚,穿多大的鞋子。
我始终觉得男人在这个世上求生存,应该得靠自己的能力,而不是靠老婆的裙带关系。不过这样的话,我自然没有在程帆面前明说。
公公婆婆都是比较朴实的人,他们并不像程帆这样势利,一直待我不错。有一对好公婆,毫无疑问冲淡了我对程帆的那丝不满,觉得自己嫁得还算可以了。
我在程帆老家一直呆到儿子断奶后,把他留在了乡下给公公婆婆带,我则回了城里找工作。
此时的程帆,见转正彻底无望,早已辞了工资很低的工作,和一个朋友在建筑行业混,至于具体做什么,他没细说。
但是,他每次回家,衣服都没沾尘土,鞋子也是干净的,显然并不是在工地干搬砖的苦力活儿。
这样的他,总让我觉得有些不踏实。我劝他还是正经找个工作干,但他一听这话就不耐烦,让我操心好自己的事就行。
在堂舅家当保姆前,我是一个没有见过世面,不受父母宠爱,唯唯诺诺的乡下丫头。但在他家当保姆的这两三年,我看了很多书,受他家环境的影响,我的骨子里也添了一份志气。
我不想一辈子给别人打工,我希望将来有一天,自己能当老板。
不过,我毫无当老板的经验,手头的存款也不多,自然不敢贸然开店。而是打算先为开店作准备,去了一家童装店当销售。
我在童装店当销售,程帆在建筑行业混,像大多数家庭一样,日子就这么平平淡淡地过着。我和他之间自然早就没有了恋爱时的甜蜜。
但是,感情是处出来的,两个人在一起久了,彼此也渐渐习惯了生活中有对方。
在童装店工作了差不多两年后,我租了一个门面,自己开了一家童装店。程帆对于我竟然有创业的魄力,似乎有些欣喜,他也出了一些钱,不过不多。
他在建筑行业仍然没有干出什么成就,但是,他似乎认定了,一定要在这行出人头地,不再换行业了。
对于他的执着和野心,我也慢慢懂得了,我支持他,欣赏他。不管怎样,他不是一个好吃懒做的男人,是愿意去打拼的。
我的童装店生意还不错,每个月的收入比起当地的一些上班族,那是强多了。
坚持总是会有收获的,程帆的事业也慢慢有了起色,他开始独立包了一些小工程做,成了名副其实的包工头。
他还买了一辆七八成新的二手车,钱不够,我支援了他一部分。他说,这是面子工程,是包工头必备的,必须得买,不然谁相信他有实力包工程。
程帆做了包工头之后的那三四年,是我感到最幸福的时光。
我和他像一对相濡以沫的恩爱夫妻,他支持着我的事业,我也支持着他的事业,并且幸运的是,两个人的事业都做得不错。
我们在城里买了房子,也把儿子接了过来读书,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前进。
当初他让我求堂舅给他安排工作的事,就像是我们婚姻生活中的其中一个不愉快的小插曲,吹奏过便过了,似乎没有留下任何回音影响我们的感情。
然而,我终究还是高估了我们俩经营婚姻的能力。婚姻这条路布满荆棘,万事皆有可能,稍稍不留神,就会受伤,就会血肉模糊。
2016年8月9号,是我和程帆认识8周年的纪念日。这天,我早早关了店门,去超市买了很多菜回家,像往年一样,准备好好庆祝一番。
程帆在隔壁县包了一个工程,这段时间他偶尔会不回来,但这天,他答应我和儿子,晚饭时一定会赶回来。
可这天,我们等了很久,菜都不冒热气了,电话打了几个,程帆还说在忙,走不开。我气不过,儿子肚子也饿了,我便把菜热了一遍,和儿子先吃了。
吃完,洗漱完,儿子大概都在房间睡着了,程帆还没有回,而我再打电话过去,起先是没人接听,再后来便关了机。我心里又气又急,不知道他到底在外面出了什么事。
躺在床上,烦躁地看着手机时,我才后知后觉,今天是七夕。以往,我并不大注重这个节日,程帆也不注重。
可此刻,看着七夕这两个字,我眼皮直跳。女人的直觉告诉我,程帆今晚不回来,也不接我电话,一定和别的女人有关。
女人对男人一旦起了疑心,就像决了堤的洪水,汹涌得一发不可收拾。我和程帆的生活,也从这晚起,开始往糟糕的方向,一去不复返。
第二天一早,是程帆先打电话给我的,他给我道了个歉,说昨晚和朋友一起喝酒喝多了,手机也没电了。
听了他这个云淡风轻的解释,我冷冷地问他什么时候回来。他说晚上回来后,便匆匆挂了电话,说要去工地了。
这个白天,我在店子里一直心神不宁,无心招呼顾客,生意惨淡。终于熬到傍晚,我早早打烊后,回来给儿子煮饭吃。
程帆是晚上十一点多才到家的,一回来,洗漱完后,他啥话都没和我说,就倒在床上准备睡觉。我气得把他扯了起来,追问他昨晚的事。
他有点不耐烦,说早上不是和我解释了吗?我说我不信,要他把手机给我看,他有点恼怒地骂了句发神经后,又要倒头去睡。
程帆越逃避,越让我觉得,他是在掩饰着自己的心虚。我不肯罢休,非要把他拉起来,让他给他的手机解锁,我今晚必须要看他的手机。否则,我无法释怀。
在拉拉扯扯中,程帆一气之下,夺过我拿在手上的手机,把它狠狠地砸在地上。那可是他的手机,他却砸了,他的这个极端的举动,更让我笃定他是在销毁证据。
我愤怒地质问着他,是不是在外面有别的女人?昨晚是不是在外面陪别的女人过情人节,所以才不接我的电话?所以才不回来?
他看着我歇斯底里的样子,骂我是个疯子,然后起床去捡那个被他自己摔坏的手机,换了身衣服,就往外面走。
看着他这种冷漠消极的态度,我更加恼怒,冲下床去扯他的衣服,不准他出门。他一脸厌恶,想甩开我的手,我气得和他打了起来。
他一直在躲避,但在混乱中,还是有打到我。
虽然从小到大,我并没有被父母宠爱着长大,但在印象中,我的父母也从没有打过我。而今,我却被自己的老公给打了,这份羞辱和愤慨,将我的理智击溃得一丝不剩。
我把房间里能砸的东西都砸了,能撕的东西都撕了,然后又冲到厅里,把展示柜和茶几上的东西也全部给砸了。
看着一地狼藉,我才觉得从昨晚到现在积攒的那些怒火消散了一点点。当我稍稍平复下来后,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儿子已站在他的房间外面,目光呆滞地看着我。
此刻的我,头发散乱,我想,在儿子的眼里,我一定像头发狂的母狮子。我很想跟儿子解释点什么,安抚下他,可我觉得口干舌燥,难以开口。
儿子也没有给机会我解释,他看到我终于注意到他后,转过身默默返回了房间,关上了门,还把门定上了。
这晚,程帆终究没出去,他没有换衣服,侧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我和他背对背,中间像是隔了一座无法跨越的高山,在一地狼藉的卧室里,假寐到天明。
第二天,程帆早早出了门。而我,不得不为自己昨晚的情绪失控买单,收拾一屋的烂摊子,还有,安抚儿子。
可儿子根本不领我的情,他似乎一夜之间成熟了,对我很疏离,他表情淡淡的,说话的语气也是淡淡的。这样的他,让我极度失落。
我和程帆冷战了好多天,他倒是没有再在外面过夜,但是,他每天晚上都回来得很晚,一点儿都没有想跟我和好的迹象。
七夕那晚的事,在我的心里仍然是个结。我始终在找机会,想查查程帆的手机,他已经新买了部手机,密码,我仍然不知道。
他越不让我知道,我越好奇。
以前我不问他的密码,不看他的手机,是我信任他。而现在,他不再值得我信任,因为他连话都不想和我多说了,似有要将冷战进行到底的意味。
冷战就冷战,谁怕谁?在这场看不到尽头的冷战中,对付程帆,我有了新的主意。
店里我招了一个员工,不需要我时刻守着了,我抽开身来,去驾校报了名,准备考驾照,然后买车。
有目标且用心的人,学什么都快。不到三个月时间,我便拿到了驾照,首付几万,自己一个人去提了一辆车回来。
对于我学车和买车的火速,程帆自始自终没有发表任何意见。他大概觉得,我正好找到一件事转移了对他的关注,正求之不得吧。
他不知道的是,我火速地办完这件事,只是为了出行方便,以后好跟踪他。
有了车后,我像着了魔一样,把自己活成了福尔摩斯,经常以跟踪程帆为乐。
但那时,我丝毫不觉得这是一件多么愚蠢多么不值得的事,反而还曾为自己如此有头脑而沾沾自喜过。
2017年春天,经过多次跟踪程帆,我发现他跟一个年轻的长发女孩有暧昧。有两次他和朋友吃宵夜,那个女孩都坐在他旁边,一脸妩媚。
有一次,程帆带那个女孩去一家小型商务酒店开/房,他们进去办完住宿登记,片刻后,我便跟了进去。我问前台刚进去的一男一女住哪个房,前台就是不肯告诉我。
软的不行,我只好来硬的,我恐吓前台,说再不告诉我,我就把事情闹大,马上报/警,举报有人在这里piao/娼,让他们过来查房。
前台女孩估计也就20岁这样,被我说得一愣一愣的,最后她一脸不情愿地告诉了我房间号。
敲响那个房间,门被打开时,站在我面前的,是下身只裹了一条白浴巾的程帆。看见我突然出现在他面前,他的双眼盛满了震惊和一闪而过的恐惧,而我的双眼,一定像两座喷涌的火山。
我带着一股杀气从他身旁走过,进到房里,像揪小鸡一样,把那只正窝在白色被子下的女人揪了出来,扯着她的长发,狠狠给了她两耳光。
程帆没有过来阻止我,任由那女人狼狈地哭喊着。而我,一气呵成干完这事后,看都没看他一眼,悲痛而畅快地大步离开。
我这一闹,从此便和程帆彻底撕破了脸,从此任何鸡毛蒜皮的事,都能被我们无限放大,争吵不休。
我们的这个家,再也没有平静可言,再也没有温馨可言,吵架,砸东西,不知不觉成了家常便饭。
对程帆出/轨的怨恨,彻底蒙蔽了我的双眼和心智。
我的整个关注力都放在了程帆身上,只要能激怒他,让他生气,让他愤怒,我便会觉得心理平衡了一些。
而程帆,自从我那次捉/jian后,他干脆破罐破摔,和那个女孩像是断了,但却又有了新的。
快三年时间,将近1000个日夜,我已经不记得,我跟踪了他多少次,抓到了多少次他只穿个内/裤,和另一个女人出现在不同酒店的不同客房里。
这期间,离婚的念头我不是没有过,但我始终不甘心。我想不透,为什么我们的经济条件变好了,老公却变坏了?还是,其实从一开始,他就是一个坏男人?
2019年末,在又一次抓包了程帆后,晚上,等他回来,我故意当着他的面,把客厅里所有的东西都砸了,这次,还包括电视机。
程帆一如继往地冷眼旁观,任由我砸。
我还没有砸尽兴时,儿子穿着睡衣从房间走出来,径直要往外走。此时,夜已深,又是冬天,程帆先注意到的儿子,他喊道:“轩轩,你干什么去?”
听到程帆的声音,我停止了砸东西,看向儿子。他正转过头,眼睛恨恨地看了眼程帆,然后把目光落在我脸上,冷冷地说道:“我到顶楼去跳楼!”
我和程帆听到儿子的话,两人发疯般地一齐向门口冲去,阻止儿子去开门。
在程帆的阻挡中,在我的哭求下,儿子最终放弃了外出。那一夜,程帆陪儿子一起睡的,我一个人躺在隔壁房间,回忆着儿子说要去跳楼的那一幕,后惊后怕到哭成了狗。
儿子想自/杀的行为,让我内心积攒了几年的愤怒一下消失得无影无踪,我开始认真地反思我和程帆的婚姻,为什么我们会走到这一步?这段婚姻该何去何从?
程帆还爱我吗?
我不再自欺欺人,我知道,答案应该是否定的。如果爱,他就不会一次次地出/轨,一次次地伤害我。
我甚至理智地认识到,其实他从未爱过我,他最初追求我,不过是觉得我有个好堂舅,觉得堂舅能在事业上提携他。
可他没想到,如意算盘落空了,他最后还是得靠自己来打拼事业。我于他而言,并非最理想的老婆人选。那几年我们事业上的互相支持,不过也是建立在能让彼此受益的基础上而已。
一旦他觉得自己的事业成熟了,不需要我帮扶了,对我的态度便急转而下,露出了他本来的真面目。
我还爱程帆吗?
我很不争气地发现,尽管他屡屡背叛我,但我的心里对他还有一丝爱存在的。因为有这丝爱的存在,才迟迟不舍得放手,和他乐此不疲地玩了几年猫抓老鼠的游戏。
可是,仅仅有这么一丝爱,已经不足以让我们的婚姻继续前行。因为它伤害的不仅是我自己,还有儿子。
从始至终,儿子是受伤害最大的那个。但我的疯狂,我的偏执,我的蒙昧,让我一直无视儿子的伤害。
我无比内疚,也无比庆幸,儿子用最极端的方式唤醒了我的理智。2020年元旦到来前,我终于和程帆去办理了离婚手续。他,只要了他那辆充门面的车。
办完手续的那晚,我们这个曾经的一家三口一起吃了个散伙饭。第一次,我和程帆如此默契地都向儿子诚恳地道了歉,说我们不是个好妈妈,好爸爸,但我们永远都爱他。
那晚,儿子终于笑了,虽然笑得颇为勉强。但是,纵然如此,这似乎也是这三年来,他笑得最灿烂的一次。
我才30出头,未来漫漫,我不知还将会遇到谁。但是,告别一个错误的人(我始终不想把程帆说成是一个烂人,终究他是我儿子的爸爸),我知道,这个选择,是对的。
不恋过往,不惧未来,陪儿子一起成长,让他慢慢变成一个阳光的男孩,是我接下来的岁月里,最大的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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