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识夏伟平的时候,姬芳在上海出差。
夏伟平是主办方,姬芳是小有名气的地方代表。
一主一客的关系本来是再正常不过的交往了,偏偏在聚会即将结束的时候,两个陌生人有了交集。
夏伟平有点自来熟的本领,话语间带点流氓兮兮的样子。
这点让沉闷了几天的姬芳放下了紧张感,很轻松的就聊开了话题。
夏伟平说,姑娘这么漂亮,有没有男朋友啊,要是没有做我女朋友得了?
姬芳知道他在开玩笑,也在之前了解过眼前的这个还算成功的男人小自己两岁。
她心想这小男生撩妹的本事也不过如此嘛,嘴上却说,什么姑娘啊,你应该叫姐姐了。
夏伟平说,是嘛,正好啊,现在正流行这个呢。
姬芳笑着说,说你小,你还装起嫩来了。
夏伟平也没心没肺的咧嘴笑,我这不是好久没谈恋爱了,好不容易遇上个仙女儿,还不得表现表现。
姬芳说,姐对爱情不感兴趣了,你找别的姑娘表现吧。
夏伟平并不甘心,他说,看来姐姐真是老了,对爱情不再抱有幻想了。
说来说去,姬芳被绕了进去,只能笑着无奈的摇摇头。
沙龙结束的那天下午,夏伟平就带着无聊的姬芳去逛了城隍庙。
她真就像个小妹妹一样跟在夏伟平的身后,等着夏伟平排队给她买那个传说中特别好喝的奶茶。
那一刻阳光透过云层和楼宇的缝隙,不偏不倚的照在夏伟平的身上,她冰封的心突然开始有点融化。
结束出差回北京之后,这段情谊并没有像姬芳预想的那样由星星之火呈燎原之势。
这个男人消失的毫无音讯,就像从来没有出现在姬芳的生命里一样,就像她之前遇见的那些个男人一样。
姬芳多少还是有些失望的,但她也耐着性子不给他任何消息。
半个月之后,姬芳差不多就要把这件事情和这个男人忘却了,一条信息才贸然的躺在了她的手机里。
信息是夏伟平发的,说是在街上碰见一条特别漂亮的围巾,想着买来送给姬芳。
姬芳快要再度平复的心情又起了波澜,手都要颤抖的拿不住手机了。
她忍着这份激动,把手机揣进包里,直到晚上回到家心不在焉的吃了晚饭后,才回了一条不失礼貌又兼顾试探性的信息:
谢谢你啊,围巾多少钱我转给你。
她觉得这局的较量以她的胜利而告终。
她不是18岁的小姑娘了,她是成熟独立的都市女白领,怎么能表现的没点城府。
夏伟平很快回了信息,尽扯些有的没的鸡毛蒜皮的事。
多年的经验告诉姬芳,这男人开始对自己用心了。
因为凡是那些一张口就是情呀爱呀的,都是扯淡,越是顾左右而言他,像是打太极一般的开场,对方多半是走了心。
从那天起,两个人就开始频繁的信息联系了,彼此心照不宣。
有一天姬芳故意发信息问,你咋突然关心起姐姐的饮食起居了,搞得像是要对我负责任一般。
夏伟平也不避讳,咱不是都说好了么,你要是单身就做我女朋友啊。
这近似无赖的态度,让姬芳感觉到了自己被需要,这种感觉很多年前曾有过。
现在重温,有点上瘾。
联系的多了,就忍不住想见到真人。
人都是这样,感情在升温,如果长时间不真实接触,要不感情就会淡化,要不就会憋得难受。
姬芳恰恰属于后者,怎奈她手头需要加急的文案一个接一个,实在抽不出时间去上海。
夏伟平是表现的很主动,说过两次要来北京看她,可都被她委婉的回绝了。
不是不想让他来,只是姬芳在下一个决心。
他一旦来了就意味着一段新恋情的正式开始,这份恋情还是异地恋加姐弟恋的双重风险。她得评估这份风险自己是否承受的住。
不过没有等到她做决定,夏伟平就提着一个盒子傻乎乎的站在了他家小区门口,盒子里装的是他给她买的围巾。
姬芳没有把持住,把心一横陷了进去。
周末送他回上海,站在机场大厅里,姬芳想明白一个事情。
之前自己爱了5年的男人能在眼皮子底下回老家和富婆相亲,就完全说明了距离在爱情里什么作用都不起。
那么既然这样,异地恋又有何惧呢。她决定在这个叫夏伟平的男人身上孤注一掷。
女人认真起来是可怕的。
她开始频繁的往返于北京和上海之间,成了高铁站和飞机场的常客。
她几乎承包下了夏伟平的生活,外套、鞋子、内衣、内裤,甚至一双袜子,都是她买给他的。
只要她在上海,做饭、洗衣服、拖地全是她的活,并且她是心甘情愿这样做的。
她给他买八九千一部的手机,眼睛都不眨一下,却给自己买300块的化妆品时学会了犹豫和比价。
她甚至有了给他生一个孩子的想法,若放在以前,这是她所惧怕的东西。
她尽情的释放着深埋在骨髓里的奴性,做一个女人,做一个居家的女人,做一个男人背后的女人。
姬芳没有看走眼,这个男人不只是外面看上去的那般华丽,华丽外表下,见识广博,心地善良,善解人意,是个不错的灵魂伴侣。
在她心灵和身体需要的时候,恰如其分的给与满足和配合,两个人的性格又是那么的契合。
这就足够了,姬芳觉得。
因为姬芳创办了自己的工作室,手下聚集着五六个指着她吃饭的人。
有那么一段时间做在竞争项目,大概有两个月的时间,她和夏伟平说要忙一下手头的工作。夏伟平的文化公司也处在二次融资的关口。
两个人的联系便又从线下转到了线上。
对于姬芳来说,那是没日没夜的两个月。
只有在晚上睡觉前的半个小时,她才能腾出空来给夏伟平发一条报平安的信息。
电话由最开始的一天好几个,变成了一天一个,又变成了两天一个,几天一个。
到了第二个月月末的时候,姬芳终于在竞争中杀出了一条血路。
她也终于可以喘口气了,可还未等这口气喘匀了,一种奇怪的不安突然遍布了她的全身。
她发现她和夏伟平之间最初的那种亲密和默契消失的无影无踪。
翻翻手机里,近段时间都是她问候一句,他回复一句。
没有了废话,也没有了情话。
这缕不安恍若游丝,她越不去想这事,这事情越是在她心头萦绕。
她有了一个可怕的想法, 要是她不联系夏伟平,夏伟平是不是也不会联系她。
那这段恋情岂不这样悄无声息的结束了么?
她感觉委屈,在接下来的五天时间里,她逼着自己管住脑子管住手,不去想念那个男人,不给他发信息、不给他打电话。
五天之后,她的手机有很多联系业务的电话打进来,有几条卖房子的广告信息进来,唯独没有夏伟平的一点动静。
哪怕一条信息都没有,她决定去一趟上海,为自己岌岌可危的爱情续命。
飞机降落在虹桥机场已经是晚上21点30分,出机场打车前往夏伟平家所在的小区。
一切熟门熟路,她站在楼下抬头看夏伟平家所在的那个楼层,窗口散出昏暗的灯光。
这说明家里有人,她的心往下一沉。
说实在话,她宁愿自己这趟扑空。
可事实却是,五分钟之后,她站在夏伟平家门口,鼓起最后的勇气敲了门。
一身睡衣的夏伟平打开门,用近乎惊恐的口气说,姬芳,你,你怎么来了······
姬芳甚至都没来得及搭话,因为隔着夏伟平的肩膀,她分明看见一个同样穿着性感吊带睡衣的女人茫然的站在客厅。
四目相对,那是一个妩媚的女人,盯着姬芳这个“闯入者”……
姬芳转身逃走了,慌不择路,狼狈不堪。
是的,就像做了错事的人是她,而不是那个男人。
很快,那个许久没有打给她的号码,出现在了她的手机屏幕上。
屏幕亮了又暗了,暗了又亮了,姬芳都视而不见。
她摸索着打了一辆出租车返归机场,她只想赶紧逃离这是非之地,一边抹眼泪一边用手机预订机票。
最早的一趟航班是次日一早7点10分,这该死的7个小时到底该怎么挨过去啊。
后来,哭累了的她迷迷糊糊的睡着了,恍惚中,一双手在她的肩膀上轻轻拍了两下。
她睁眼,夏伟平站在了她的面前。
她本能的挣扎,他抱着她不松手。
深夜的虹桥机场并不安静,两个人在人来人往的大厅里较量着。
周围的人们用异样猎奇的眼神打量着这对闹别扭的情侣,这场较量最终以姬芳的落败告终,夏伟平几乎是抱着、拖着她回到了早就空无一人的家里。
凭什么啊,姬芳想不明白。
夏伟平这个王八蛋凭什么这么对她啊。
她是怎么对他的啊,这些好都喂了狗吗?
折腾到凌晨三点多,她执意在客房独自睡下了,她受不了主卧的那种氛围。
一进去,满脑子都是夏伟平和那个女人忘我缠绵的场景,甚至连空气里都弥漫着一种陌生香水味。
躺在床上的姬芳辗转反侧,努力的回想着和夏伟平交往的这半年多。可翻来覆去的想,什么都没有只有不甘心。
如果夏伟平光明正大的主动提出分手,她倒还可以考虑。
可他偏偏玩儿这种下三滥的招数,那她更不能便宜了那个藏在暗处的女人。
第二天清晨,顶着黑眼圈的两个人对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夏伟平首先开了口,她是我前女友,她来找的我说想和我复合。你知道的,感情这事不是说断就能断了的······
她打断夏伟平问,你爱她吗?
回应她的是夏伟平的沉默。
“那你爱我吗?”
“爱。”
姬芳心里的气就不打一处来,合着两个人他都爱啊,没看出来他还是个多情胚子。
“我最爱的是你”。夏伟平补充道。
听了这话,姬芳不知道应该庆幸还是应该生气。
谈话结束后,姬芳憋了一肚子气。
发作也不是,隐忍也不是,她没办法过了自己心理上的坎儿,又不愿意便宜了那个在暗处的女人。
她理了理思绪说,我先回去,我给你半个月的时间,你想好了选谁。
她起身要走,夏伟平去拉她的胳膊没有得逞。
其实她多希望此时的夏伟平能够蛮横一点,坚决一点,那她便能多点信心。
可直到出租车冒着黑烟离开了夏伟平住的小区,他也只是在后面远远的望着,没有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追上来。
姬芳的心就那么一点点的往下沉。
转天回到北京,工作室积压的工作马上就把她拽进了忙碌里。
只有到晚上一个人的时候,她才能感觉到疼,一摸就是一把泪。
这样整整持续了十天时候,姬芳接到了一个电话。
电话是姬芳前男友顾远洋打来的,不知道他从哪里打听来了她的新号码。
顾在电话里问她最近过的好不好,有没有时间出来一起吃个饭。
姬芳没好气的奚落他说,怎么,媳妇儿不在家吧,她还不知道你是个渣男吧。
我们离婚了,我现在是单身,顾远洋赶紧解释道。
姬芳在电话这头沉默了整整五秒钟,那头的顾远洋“喂”了好几次,她才回过神来,接着答应了顾远洋的请求。
像是给沉闷的情绪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
姬芳见到顾远洋的一刻,直接扑在他的怀里哭了起来。
她说,远洋你带我走吧,我不想待在这里了。
她这突如其来的热烈反倒让顾远洋有点不知所措。顾远洋在北京没有家,只好带着姬芳去酒店开了房间。
这个顾远洋,要不是当年婚前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现在就是姬芳的丈夫。
那时候的姬芳是多么的爱他啊,比爱现在的夏伟平还要爱,姬芳把最宝贵的五年青春全部给了这个男人。
可这个男人最终负了她。
那是2013年的春天,姬芳爱了五年的顾远洋,在两个人即将谈婚论嫁的时候突然提出了分手。
分手的理由冠冕堂皇,他说北京生活压力太大了,他要回家乡发展。可她不肯。
姬芳心说,妈的,你倒是求我和你回老家啊,哪怕求过一次我拒绝都说的过去呢。
她摸不透这男人到底是在考验自己还是在威胁自己,只好按兵不动。
一个月之后,在一个共同好友的微博里,姬芳刷到了顾远洋刚拍的婚纱照。
她才知道,他听从父母的安排,和一个大自己8岁的富婆结了婚。
顾远洋这么做,可以少奋斗多少年呢。
戏剧性的一幕发生在他婚前的前几日,他专门从老家来了一趟北京。
在姬芳租住的公寓里,顾远洋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自己有多么的不容易,父母年老体衰身边离不了人。
还说什么相爱这么多年,自己多么的舍不得。
整整五年的青春啊,搭了钱财搭身子,最终换回个这结局。
从那以后,姬芳不再相信爱情了,男朋友再不谈了,倒是多了很多的情人。
她不再想结婚的事情了,也知道眼前的这些道貌岸然的男人们不会和自己结婚。
一夜又一夜的欢愉,身边的男人换了又换,都是过客。
彼此利用着取暖,又何必在意长长久久呢。
稀里糊涂的过了三年,她连玩乐的兴趣都没有了。
写作、健身、旅游、购物,甚至还换了一辆三十多万的车子代步。没有什么比单身贵族的自由更重要了。
过年的时候回到老家,面对七大姑八大姨的催婚大阵,姬芳直接摆明态度,不结婚,不生子。
亲戚们再说,她直接拎着包绝尘而去。
她决定这么单身过一辈子了,不是意气用事,也不是为了气谁。因为她发现单身的日子里,自虐般的自律让她的生活突然带了节奏。
如果不是遇见该死的夏伟平,她对自己的未来想不出有第二种规划来。
那天晚上在酒店里,顾远洋很规矩的坐在姬芳的对面听她诉苦。
姬芳从头到尾把自己的遭遇倒了出来,她需要一个人倾听。
这段时间她憋闷的太久了,她强迫顾远洋听进去,强迫他感同身受。
讲到后来,顾远洋把她抱在怀里安慰她,傻姑娘啊,你只不过是爱了一个不该爱的男人而已。
两个曾经的恋人像是找到了共同的话题。越聊越勾起伤心的回忆。
聊到深夜,顾远洋说,好了,我们要睡觉了,等明天太阳升起这一切都要翻篇了。
酒店的标准间,两张床,顾远洋识趣的在一张床上躺下并且背过了身子。
他说,放心吧,我不会乘人之危的。
哪想到姬芳并不买账,她一摸眼泪说,今晚我就要和你睡一张床,还要和你欢爱,做三次,做到做不动为止。
身体上的需求只不过是低级别的需求。
姬芳需要的不是这个,那晚和顾远洋第二次云雨时,她的心理已经有了厌恶感了,她要求趴着做,因为她不想看到顾远洋的脸
,不过她还是坚持到了最后。
她身下的这个男人她曾经深深的爱过,如果不是临结婚他暗度陈仓,事情也不会走到如今的这个地步。
可是当他们再次翻滚在一起时,曾经的那份感觉却消失的无影无踪,纵使姬芳想从蛛丝马迹里寻得一点线索也是枉然。
接下来的三天里,她没有出过酒店的房间,就在酒店的电脑上远程办公,电话遥控着工作室的运转。
到了饭点,顾远洋就会出去买姬芳喜欢吃的饭菜。
可他不知道的是,他买回来的那些姬芳曾经想吃的东西对姬芳失去了吸引力。
姬芳也猛然之间才惊觉她的胃口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就变的和以前不一样了。
只是他们再也没有翻云覆雨。
像是老朋友一样平平稳稳的相处了三天,三天之后,姬芳说我折回我乱七八糟的生活里去了,顾远洋说我也一样。
两个人彼此祝福,坦然的告别了对方。
这已经是第十五天的头上了,姬芳就给了夏伟平十五天的时间。
如果今天她还是没有接到这个男人的电话,那就彻底宣告她最后一次的赌博以失败告终。
这十五天里,她没有给夏伟平一个电话,一条信息,就是不想给他压力。
她不要他一时冲动做出的决定,她只要他安安静静的想明白了,然后做出选择,做出选择后就彻底的忘掉那个被放弃的人。
电话还是打来了,姬芳等着铃声响了十五秒,然后深吸了一口气接起了电话。
你想说什么。
我爱你,我爱的是你,我们和好吧,我不能没有你。
挂掉电话,姬芳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这时她才发现早在十五天之前,她就原谅了这个叫夏伟平的男人。
这十五天的时间里,两个人的关系在悄然的发生着反转,夏伟平给她的这个答复更像是对她的一种恩赐。
她讨厌这种“恩赐”,却也渴望着这种恩赐。
在返回工作室安排了近期的一些工作后,姬芳给自己放了一个月的长假,当天下午买了飞往上海的机票。
回到上海的这几天里,两个人的关系解冻后迅速升温,姬芳有了那种久违的感觉。
夏伟平也专门请了一周的假期回家陪着姬芳。
为表重新开始的决心,两个人把屋里屋外的东西换了一个遍,就差把房子卖了再买一套了。
看着焕然一新的家里,姬芳有了种别样的归属感。
而对于那个曾经出现过的女人,两个人都有意的只字不提。
也许这样是最好的结局,姬芳用自己的智慧、隐忍和宽容保住了自己的男人。
夏伟平也用自己的克制、理性和果断换回了自己的生活。
毕竟年纪都不小了,不能老是飘着,总有一天要走进婚姻的,到时候不能外面还挂着一枝花走进婚姻吧。
一切的表象越来越美好,唯独晚上的时候,夏伟平像是得了某种不可言说的疾病一样。
他不行了。
起先,姬芳以为是偶然事件,可次数多了,她确认他不行了,至少和以前的他是不一样的。
如果只是身体上的原因,姬芳是可以接受的,现在的医学已经很发达了,这样的病治好只是时间问题。
可事实是姬芳意识到这不仅仅是身体上障碍那么简单,曾经的某个瞬间,她发现夏伟平居然在和她缠绵的时候愣神了。
两个人的身体交织在一起,她正享受着、扭动着,可余光里的夏伟平居然愣神了,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床头的一角。
她意识到,他这样是心不在焉啊。
一个女人对另外一个陌生女人的味道,不管隔着多远都是可以闻到的。
几天之后,一件偶然的事情证实了姬芳的猜想。
事情源于夏伟平接到的一个电话,挂掉电话后他说公司有急事需要回去加班。
姬芳原先也没怎么在意,创业时期的男人忙点也挺正常的。
可等夏伟平走后她偏偏看见了门口柜子上的一串钥匙链。
那是夏伟平公司的钥匙链,上面林林总总的挂着七八把钥匙。
她心里犯了嘀咕。
也许是他走的匆忙忘记带了?也许是办公室有人工作不需要带钥匙?
放在以前这事情也就这么过了,顶多打给电话问一下。
可如今,姬芳的心里冒出一个让自己都吓了一跳的想法。
那就是夏伟平的加班只是一个“幌子”而已,他出门是为了见那个一直躲在暗处的女人。
接下来的三个小时里,姬芳坐卧不安,一个人在客厅里来回的踱步。
思忖着该如何巧妙的证实自己猜想,又不至于“错怪”引发和夏伟平之间新的矛盾。
等时钟的指针指向晚上十一点时,姬芳终于下定决心要给夏伟平打个电话了。
出于女朋友的关心,她觉得自己的这通电话打的无可厚非。
她甚至有些激动的拨出了夏伟平的号码,可电话在“嘟嘟嘟、、、”的响了几声后被挂掉了。
没错,电话是被硬生生挂掉的。
这意味着电话那头的人要么不愿意接这个电话,要么不方便接这个电话。
她是夏伟平的女朋友,白天两个人还卿卿我我呢,他没有“不愿意”接电话的理由,那剩下的可能就只有他不方便接电话了。
可他又怎么会不方便呢?
他是文化公司的老板,就算会议开到深夜,再忙再累家都顾不上回,那也应该打个电话回来保平安啊。
他非但没有打回来报平安的电话,就连自己打去问候的电话也给挂掉了。姬芳更加确定夏伟平余情未了了。
她的心态瞬间失衡了,就像一个掉进湖里却不会游泳的人。
心里也清楚越折腾沉下去的速度越快,可求生的本能迫使着她手脚并用,管不了那么多顾不了那么多了。
电话被一遍又一遍的拨了出去,电话这头的姬芳已经是铁清着一张脸了,似乎夏伟平是在当着她的面在和别的女人搞暧昧。
她代表正义之师前来兴师问罪。
挂掉、再拨、挂掉、再拨、挂掉、再拨······
这样循环往复了二十遍,电话终于被接通了。
“有什么事情?”
夏伟平浑厚的男中音通过电波传了过来,先入为主的像一把利剑,瞬间把姬芳心里积攒起来的怒火削的形散神散。
“嗯,我,你,这么晚了我担心你,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不是和你说了么,公司有急事,必须处理完才能回去,你睡觉吧,别等我了。”
“嗯,那什么,你,我,你要照顾好自己。”
“知道了,就这样吧。”
挂掉电话,姬芳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不是兴师问罪么,怎么变成了人家夏伟平的累赘了,演了好人不说,还遭人家嫌弃。
她恨死自己了。
三天之后,夏伟平才再次的出现在了姬芳的面前。
两个人在门口撞了个满怀,姬芳收拾了自己的东西,大包小包的准备离开。
夏伟平一把拉住了她,满脸无辜的说,又怎么了。
姬芳直眉愣眼的瞪着他,直到就要憋不住眼睛里的泪水了,才低下头死命的拽着行李,头也不回的往外走。
那天夏伟平纵使使劲浑身解数死缠烂打都没能阻止姬芳离开。
他越是挽留她,她越觉得他恶心,越觉得他渣。
从始至终他满脸的无辜,可他不知道的是在他不在的三天时间里,姬芳见到了那个藏在暗处的女人。
她不仅见了她,还和她掏心掏肺的聊了一场。
起初,姬芳抱着必胜的信念,满以为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总能够说服那个女人从“小三”的身份中摆脱出来。
女人都是要面子的,很多事情摆在台面上来说,把见不得人的一面晒一晒、晾一晾,问题自然就解决了。
可没想到的是,随着聊天的深入,姬芳反而觉得自己处在了被动的地位。
后来她更是发现,严格意义上说,真正做“小三”的那个人不是对方,而是自己。
那个女人也和姬芳一样,陷在自己男友斩不断情丝的折磨之中。
要不然,那个女人也不会想方设法的弄到姬芳的联系方式,并且主动约她出来。
没错,是那个女人主动约的姬芳。
所有的错,不在她也不在那个女人,完全是在夏伟平一个人的身上。
女人有个美好的名字,叫温宛如。
温婉茹和夏伟平的故事要追溯到好几年前。
那时候的夏伟平还不是夏总,只是一家广告公司的业务员。
一次他被公司派到成都去拓展业务,只身前往却低估了成都市场的难度。
他被客户百般刁难,被同行轮番排挤,眼瞅着在成都待了三个月,可工作迟迟打不开局面。
跑业务的人见到最多的人不见得是客户公司的老板,很可能是客户公司的前台。
温婉如就是那个大公司的前台。
从见到夏伟平的第一面起,她就留心到了这个相貌堂堂的小伙子。
直到后来,来公司拉业务的人来了一拨又走了一拨,唯独夏伟平坚持到了最后。
一来二去,两个年轻人就交上了朋友,后来又谈起了恋爱。
从成都到上海,2000公里的距离,夏伟平一个月往返六次。数不清买机票花了多少钱,数不清两个人共度了多少个日日夜夜。
可这段美好的爱情最终没能修成正果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温婉如不愿意远嫁,而在这个问题上夏伟平同样不愿做出让步。
从谈恋爱的第四年开始,原本的甜蜜里夹杂了太多的眼泪和无奈。
双方都不愿意让步,并且都纠结于对方不愿让步就是不爱自己的表现,吵吵闹闹,分分合合又凑合了两年。
期间,温婉如给夏伟平怀上过一个孩子。她试探夏伟平说,如果我怀孕了,你是不是就愿意搬来成都和我一起生活了。
其实,那时候她因为有了孩子已经下定决心要嫁去上海了,只不过她希望看到夏伟平的让步。
他有让步的姿态,她就愿意让步。
夏伟平在电话里一字一句,带着节奏说,你别拿孩子来威胁我,我还是那句话,我是不会去成都的,想结婚我在上海等你,你不愿意的话就算了。
温宛如的心一寸一寸的凉了,她转天就去医院里拿掉了腹中的孩子。
那之后的半年时间,是她和夏伟平自谈恋爱以来分开最长的时间。
恢复单身的日子,她像其他单身女孩子一样,去见父母介绍的相亲对象,去结识新的朋友,也有过两次无疾而终的新开始。
可兜兜转转,她还是回到了夏伟平的身边。
这次回归谁都不再提爱,彼此像是一对儿老朋友,有的时候夏伟平坐飞机去成都找温婉如,其他一些时候则是温婉如飞来上海。
像以前一样的见面,像情侣一样的聊天,逛街,购物。晚上还会欢爱,在酒店的床上疯狂的透支着彼此。
对爱的避而不谈让两个人的相处更像是一对矛盾体,彼此相爱相杀,明知道没有未来,却都舍不得眼前这一时的欢愉。
也就是在这个间隙,夏伟平结识了从北京来开会的姬芳。
温婉如对姬芳说,姐姐,我知道你大我几岁,肯定比我还恨嫁,若放在平时我肯定把这个男人让给你了。
一开始的时候,我觉得自己挺吃亏的,四五年的青春押给了这个男人,最终什么结果也没有。
所以夏伟平和我说有了新的女朋友后,我故意上门去找他,告诉他我愿意嫁到上海来,就是想把他从你手里抢过来。
可是那天你找到门上,撞见我俩在一起后,我从你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呢。
后来我陪着夏伟平找到了机场,看见你哭的失魂落魄的样子,我不忍心了,所以选择了默默的离开。
姐姐你要相信我,对你,我是真没有恶意的。
我回去三个月的时间,吃不好睡不好,一检查才知道自己又怀了夏伟平的孩子。
医生说,我体质本来就不好,而且流过产,这个孩子再不要以后很可能就做不成妈妈了。
我无路可走,只能再回来找夏伟平。
说完这些,温婉如从旁边拿出一个包,里面是整整十万块钱,这是她补偿给姬芳的。
听到这个就发生在身边却闻所未闻的故事,姬芳震惊了。
她怎么能拿这十万块钱呢,几分钟之前,她还代表着正义的一方前来兴师问罪。
可几分钟之后,她甚至感觉自己身上有了罪孽。
是时候离开了,把夏伟平还给这个可伶的善良的无助的被爱所伤的妹妹。这是姬芳唯一能做的。
所以,又有谁能说所有的过错都在夏伟平一个人身上呢,爱情里本来就没有那么多对错。
非要争个谁对谁错,结果对谁都没有好处。
姬芳想通了,前所未有的放下了思想包袱,收拾了自己的包袱返回了北京。
当然她更不会想到,这几乎是她与夏伟平、与这世界的诀别,三个月之后,乳房的突然镇痛给她跌宕的人生添了更加浓墨重彩的一笔。
带着方框眼镜的年轻医生面色凝重的看着姬芳的检查报告,抿了一口茶水对她说,你的家人呢。
姬芳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她故作镇定的说,医生,什么病你说吧,我承受的住。
这是姬芳生命中无法承受之重。
躺在病床上的她,意识到自己很可能无法孝顺父母,无法苟活于世,无法再去与男人们计较,心中无限的悲凉。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每况愈下,可是在生命的最后几个月里,甚至都没有爱的人可以和她分担一下孤独。
最终,她还是给夏伟平发了一条信息,口气戏谑而轻松,老夏,我没几个月的日子了,还不来看看我,再见到我怕要到下辈子了。
当天晚上,夏伟平就和温婉如连夜赶到了医院。
温婉如守在病床前哭的稀里哗啦,她已经有很大的肚子了却全然不顾。
夏伟平则是一脸的痛苦,姬芳是他最爱的人,从来都是,一直都是。
温婉如离开的时候,把夏伟平的手放在了姬芳的手里,她说姐姐,这个男人我借给你三个月,等三个月之后我生了宝宝再找你要,你要给宝宝做干妈的,你答应我。
姬芳这时候才发现这世上除了阴暗的东西,更多的是人性的光和热。
可她没能等到三个月后的那一天,她离开的时候是在半夜,大剂量的止疼药已经全然不起效果。
夏伟平只有紧紧的抱住她,她嘴里喃喃的说,伟平,我痛,我痛。
夏伟平应着她的话,芳儿别怕,我在这里,很快就过去了。
昏暗的灯光下,这个男人早已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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