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淮生把目光挪到孟寒身上,再看一地的碎瓷片,眼睛微眯。
梁斯晏牙齿直打颤:“我……我……”
冤枉啊,这地碎瓷片还真不关他的事。
幽幽夜色下,周淮生投过来一道锐利的视线。
梁斯晏哭丧着脸:“我滚我滚我滚,这就麻溜地滚,圆润地滚。”
说着,真就绕着小石子路跑得没影了。
孟寒没有形象地笑出声。
一想到去年被梁斯晏纠缠的那段日子,再想想梁斯晏刚才那副吃瘪却又无处讨说法的模样,心下又痛快了许多。
连带着对周淮生的印象都好了几分。
也许是她的开心毫不遮掩,周淮生等了一会,受她的影响,也跟着笑了笑。
四目相对,晚风拂来,远处是隐隐约约的热闹声,衬得他们这边更加的安静了。
孟寒默了一会,迎上他眼里的笑意。
周淮生问:“这么开心?”
孟寒按捺住笑意:“没有。”
可怎么都压不住,说完嘴角又是两个酒窝。
笑了一会,她停住,待心情平复,她问:“你把他怎么了?”
周淮生没有回答她,而是伸出手。
她不解:“做什么?”
他把目光放在一地的碎瓷片上。
孟寒了然:“我没事。”
他仿佛没听到她的话似的,手仍停在半空中。
孟寒略一思忖,想到此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以防他待会没打招呼便做出什么出人意料的举动,她把手放到他的手心。
忽然,一道清润的鼻息铺面而来,待她反应过来,她已被周淮生抱了起来。
?!!
孟寒最怕摔,当下就反射性地环住他的脖颈。
这手一环上去,等她彻彻底底清醒过来,有些事便就完全说不清了。
后院种植了很多花草,其间还有几座假山,微风拂来,带来一股草木的清香。
孟寒安静了许久,才低低地说:“我的脚没有被伤到。”
她可以自己走路的。
“不方便。”他答得简短。
孟寒想不明白:“哪里不方便?”
他忽地停止步伐,低下头看着她。
她抬起头。
这是她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着他。
他的鼻梁很挺,眼窝深邃,平时总给人一种高深莫测的感觉。
周影评价过他的骨相,很适合大屏幕。现在看来,确实是能让人眼前一亮且印象深刻的长相。
孟寒与他对视了一会,她别过脸,说:“放我下来吧,我自己走。”
周淮生淡淡道:“等到了前边,我再放你下来自己走。”
后院大概是这套别墅的主人建来纳凉的,是以进来的两条小径颇有不同,一条是木板路,也就是刚才进来时的路,另一条则是铺了鹅卵石。
后者通常用来赤脚走,当作按摩脚底用的。
鹅卵石铺得不是很密集,石子与石子之间有缝隙在,是以并不适合高跟鞋行走。
孟寒伸了伸脑袋,看着地上的石子路,再看看云淡风轻的周淮生。
不免怀疑,为什么不走刚才来时的那条小路。
有种他就是故意而为之的笃定感。
但是她又问不出口。
自打一年前两人认识以来,一向都是周淮生决定做什么,她的顾虑和拒绝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她遇到什么问题,他知道了便会帮她解决,但从来不多说些什么,她都是在事情处理完了才知道。
比如明导的那部戏,本以为无望了,结果他从中帮忙拿下。
孟寒不得不想起一件事,一件很久远的事。
当时她随着父亲去见商业合作伙伴,一众人群里,周淮生是最引人注目的那个。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他年轻以及上乘的长相,在清一色白发苍苍的老头子里,他的年轻和英俊,使得他成了鹤立鸡群的那个存在。
在场的两位年轻人就他和她。
老头子们怕她烦闷无聊,便把她安排在了周淮生旁边落座,说是年轻人有共同话题聊。
第一眼,孟寒对周淮生产生了一种怵意。
他当时带着一副眼镜,是金银色金的边框,加上他脸上没什么表情,把他衬得除了浑然天成的精英感外,便是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感。
因此,孟寒安静地坐在他身旁,连呼吸都缓慢放轻了许多。
说话声更是降低了不少。
父亲以为她是害羞,打趣了她两句,说:“淮生是德国留学回来的,你不是最近对德语感兴趣吗,正好有什么问题可以请教他。”
周淮生当时看了孟寒一眼,极淡极清的一眼。
他的回音也是淡淡的。
像是出于礼貌,才做了这么一个举动。
孟寒很尴尬,匆匆说了一句:“那是拍戏需要。”
父亲笑了下,说:“那你们年轻人好好聊。”说完他和其他老头子转移战场去客厅泡茶。
餐厅就只剩她和周淮生两个人。
虽然这些年借着拍戏的原因,她也接触了不少男艺人,但和异性之间始终走得不是很近,她也没有欲望去了解他们。
她的心思全放在了陆迟砚身上。
其他男人从来不在她的选择内。
她对周淮生也是抱着这样的一种心态。
她认为两人就是一次聚会上的点头之交,反正他们的工作全无交集,人生规划全然不同,以后大概也不会再有见面的机会。
想罢,礼貌什么的全被她抛在脑后,她干脆沉默着,只一个劲地吃东西。
当然她也不敢吃多,以防胖了,不益于上镜,之后还要上健身房减肥。
餐桌上环视一圈,最后她专挑螃蟹来打发时间。
原因无他——螃蟹剥壳比较花时间。
她手持钳子,咯嘣咯嘣地将一根根蟹腿的壳子夹断,而后再一点一点地把蟹肉挑出来。
一旁,周淮生刚回复完消息,听着这声音,他忽然朝她的方向看过来。
很有深意的一眼。
事后回想,孟寒觉得当时她的脑袋绝对被门夹了。
不然怎么会在周淮生看过来时,她懵懵地问了一句:“要吃蟹肉吗?”
她到现在也搞不明白,为什么当时就问了这么一句。
哪怕是本着礼貌的意思,也不该是这么一句。
周淮生惊讶了一下,不过也就是那么一瞬间的事,他恢复常态,而后把装着剥好的蟹肉的盘子移过来放到自己面前,再把自己那份盛着蟹腿的盘子摆到孟寒面前。
当即,孟寒就傻眼了。
事态发展出乎她的预料之外。
就在她震惊不知所措之际,周淮生淡淡地说了一句:“有劳。”
话毕,他调了一碟新的酱汁,蘸着蟹肉食用。
他用餐时很是斯文,举止之间像是训练过一般,很文雅,同样的也很有观赏性。
她看着他,他安静地食用,许是她看得久了,他还侧过脸来,看看她,再看看一旁等着处理的蟹肉。
此情此景,孟寒风中凌乱,随后又是咯嘣咯嘣的声音响起。
聚会结束之际,一行人在停车场告别,父亲拍了拍周淮生的肩膀,说:“以后还要多麻烦你照顾一下我们家小寒。”
周淮生手里搭着脱下来的西装外套,闻言,看了孟寒一眼,不卑不亢道:“一定。”
一个月后,父亲回乡下养老,孟寒独自留在北城,忙着她的演员事业。
那会,她已经好长时间没见过周淮生,快把他忘得差不多了。
却不料在一个下大雪的日子里,许久未见的周淮生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
再后来,他强势地闯进她的生活,不由分说地帮她解决一些难题,决定一些事情。
诚如他跟父亲保证的那样,他确实很照顾她。
可孟寒却不是很喜欢这种照顾。
一个男人不会无缘无故地对一个女人好,何况他们之间也只见过一面。在那之前,他们甚至不认识。
尽管周淮生不曾说过什么,但他的行为举措已明明了了地袒露了他的本意。
孟寒自觉受不起。
那种难以名状的危险感,在这个夜晚,在这条幽静的鹅卵石子路上,强烈地将她包裹住。
很快,走到了鹅卵石子路的尽头,接下来一路都是平坦的石板路。
孟寒轻声提醒:“放我下来吧,我自己走。”
周淮生顿了顿,默了一会,他往前走两步,在石板路上把她放下。
甫一从他身上下来,她的呼吸之间不再是他个人的气息,而是新鲜的空气。
危险感慢慢消散。
孟寒和他一左一右,保持着可容纳一个人的距离。
地上两人的影子时而长、时而短,但不论如何,始终没有重叠的时候。
渐渐的,前方人声喧闹。孟寒彻底舒坦了。
她舒坦了,身旁的人可没有。
“孟寒。”
身后传来一道不高不低的声音,唤住了她越来越快的步伐。
孟寒捏了捏手指,半晌,她回过头:“怎么了?”
不远处灯火通明,这里的路灯也甚是明亮。
灯光下,周淮生的脸部神情再清晰不过。
他看向她的时候,目光凛冽,周身散发着一股闲人勿进的气息。
这像是回到了他们初见的那个下午。
当时,他也是这么一副样子,冷峻的,自动屏蔽了身边的人。
但,此刻他的目光很具有侵略性。
就像在看一件他等候了许久的猎物。
那种难以名状的危险感再次侵袭而来,这次是透骨的。
孟寒愣了下,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后踉跄了一步。
他眼疾手快,在她快跌倒的时候,他已然来到她的身边,扶住她的腰。
他望进她的眼里,眼神深许。
“我想做那个捞月亮的人。”
“可以吗?”
孟寒呼吸猛地凝滞住。
头顶一轮明月,月光清亮,映得她的脸白苍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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