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私房话

技校老师口述:教育的功能应是打开、提供新的命运方式

字号+ 作者:网络 来源: 2024-04-12

教师身份的黄灯曾叙述了二本院校学生的命运“在不少生命故事的展开中,我不得不承认逐渐分化的趋势与命运,已经铁一般地砸中了一个群体,但正是个体丰富的突围,让我意识到教育的功能正是为了反抗这种铁定,并打开、提供新的命运方式”今天这篇文章来自一位职



教师身份的黄灯曾叙述了二本院校学生的命运
:“在不少生命故事的展开中,我不得不承认逐渐分化的趋势与命运
,已经铁一般地砸中了一个群体,但正是个体丰富的突围,让我意识到教育
的功能
正是为了反抗这种铁定,并打开
、提供
新的
命运方式。”今天这篇文章来自一位职校老师
,她的讲述可能向我们展示了脱离于主流外的群体,他们是“坏孩子、笨孩子、穷孩子”,而高考这个被视为改变命运的途径,可能从未接近过他们。
文|袁洁
编辑|胖粒
什么样的人会来读技校呢?
当然是“坏孩子”和“笨孩子”,如果还有附加值,那就是“穷孩子”。
高一的时候,我有一个笔友,来自距离我的学校三公里内的一所技工学校。我们聊的话题一般是足球、音乐还有国际形势,记得我向他推荐过郑渊洁,他会在信里大段摘抄张学友的歌词。他的字不好看,也有很多错别字,大抵还算流畅。节日的时候,我们也会互寄贺卡。
那是我枯燥沉默的高中生活里值得一提的插曲。当时我身边全是打了鸡血的老师
和同学,而三公里内的那所技校,虽然在本市也算老牌学校,但毕竟不在我的生活词典里,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没有分辨清楚“技工学校”和“工读学校”的区别,只知道大人们偶然提起,脸上写满了“不要与那些坏学生来往”的表情。

我一个同学的父母是临近一所“坏中学”的老师。放学回家的路上,她对我说了一些和“坏学生”有关的恐怖故事。染了黄发叼着烟头的男孩正从我们身边走过,书包半吊在后背晃来晃去。我们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她说,她父亲甚至都不能对学生太严厉,不知道他们会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来报复。
我当然不会想到,十年以后,我会成为那所技工学校的一名教师。
01. 技校
从小到大,我并没有当教师的理想。因为家族里的老师较多,这个职业在我心中丧失了光环,远不如其它接触不到、只凭“传说”的职业对我有吸引力。
大学毕业,我干了报社记者和房地产文案的工作,其间还短暂去过一家服务自考的培训机构,觉得自己厌恶和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也写不了软文,后来读了研究生,毕业后就想找图书馆博物馆之类的工作,当个安安静静的馆员。
可惜,我学了一个处于大众认知里模糊地带的专业——艺术学。
“艺术学?是干嘛的?唱歌跳舞吗?”
“不不,是研究艺术理论,和文艺学比较接近……呃,在我们学校属于中文系。”
因为这个专业名称,我被图书馆等文化单位拒之门外,又阴错阳差地进入现在的学校。
后来,进了技工学校以后,发现自己又一次陷入解释的困境。对方瞪着眼睛困惑地发问:“技工学校?是中职,还是高职?”

如果是无关紧要的场合,我会直接说:我在一所职业学校,是的,教的高职生。如同以前他们问起我的专业我简略作答:学中文的。
事实上,技工学校既不是高职,也不是中职。
在我们的表述里,只能谨慎地说:我们培养出来的中级工相当于中职,高级工相当于高职。
“相当于”意味着它们其实根本不是一回事。
在一个短篇《妖怪打排球》里写道:“所有的中专生都是我们的死敌。中专不是大学,只比我们技校生多念一年书,但他们是干部编制,我们是工人。他们是干部之中的虾米但还是干部,我们是工人之中的鲨鱼但还是工人。事情就这么简单。”
路内是毕业于上世纪90年代的技校生,一个技校出身的作家。他的代表作写的几乎都是技校时期的青春往事,我在好几届学生的作文课上都会推荐他,学生们评价:语言太劲爆。比如这篇,《四十只乌鸦鏖战记》的开头:我们所有的人,每一个,都他妈的差点冻死在1991年的冬天。
中专生(中职)是干部编制,技校生是工人编制。追溯源头,技工院校本是适应工厂而诞生。从建国到改革开放,“厂办校”贯穿技工院校始终,大厂辉煌期也是技校鼎盛期,不难想象,随着国企改制而来的也是技工学校的没落期。
说到技工院校是工厂为培养工人而设立,便抵达了它和中职(高职)的本质区别:它不是教育

系统下属学校,它的主管部门是人社局(厅),属于非学历教育——所以著名的“学信网”查不到学历信息。每年中招,进不了普通高中的孩子被筛选后,先排进中职,剩下的,再留给技校。
02. 技校生
“X你母,投错胎了!”佳佳囔囔着,伏在宿舍外走廊栏杆上,挥着空酒瓶,半个身子几乎挂到外面。
佳佳是个高个子女孩,口红涂得耀眼。第一眼看到她,已经醉得不成样。那日值夜班,临近子夜,生管老师打电话过来,说有个新生班的女生在发酒疯,威胁说不让她出去就要打人。女生?我重复了一遍。对,女生。那边回答。
一个小时后,母亲来接她回去——所谓母亲,外貌上和外婆差不多。女儿骂骂咧咧地走在前面,做母亲的亦步亦趋跟在后面,花白的头发和近乎哀求的眼神在暗夜里格外亮眼,整个人仿佛要躲进壳里似的越缩越小。
佳佳是领养的孩子,亲生父母不详,养母已经六十多岁了,一直在附近的村庄居住,根本管不了这个十六岁的叛逆期少女。这位老村妇后来又来了两趟,在一堆文书上签下唯一会写的名字。两周后,学校下发了一份红头文件,佳佳因辱骂威胁班主任和屡次寻衅滋事根据校规校纪给予开除处分,母女俩再也没有在校园里出现过。
在技校,佳佳这样的孩子不是少数。这些农民、进城务工者的孩子,他们的家长,是办公室里不时出现的那些连普通话都讲不清楚、音量越提越高、带着孩子来报名却那看错这理解错的人,他们有的沉默寡言半个小时挤不出两三句话,有的咋咋呼呼听孩子一句话就毫不加以辨识地指责这个指责那个……无论如何,都根本无心或无力关心孩子的思想成长。


多年以来,我们的招生口号一直是:“免学费,学技能,工作好”,长久以来吸引着一些经济拮据又不知如何安放在常规升学考试被淘汰出局的未成年孩子的家长。可是学校究竟学什么?优势特点是什么?哪个专业真正适合孩子?无论是学生还是家长似乎都不太清楚。
学校里,大部分孩子的专业都不是源于爱好自己选择,多任由父母选择,而父母的选择又一般基于老乡推荐之类很片面的判断。除了那些到处参加比赛,在全国技能大赛获奖的“明星”学生能多少体会到“技能人才”所有享有的荣光外,多数学生对“工匠精神”、“技能兴邦”等口号均无感,他们进入这所学校的时候是中考、高考的失败者,为避免过早进社会“惹事”被家长草率地“塞”进来,根本不是出于某种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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