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吴存一是你杀的？”
“是的。”
“为什么这么做。”
“我需要他的灵感。”
我叫林初，是一家酒吧的老板。酒吧开在街道快要尽头的一个拐角处，不太繁华，平日里的客人也不是很多，不过刚好能养活自己。
我喜欢安静，来这里喝酒的人也大多如此，没有音乐，没有燥热。多数人往往是孤身前来的，点上一杯酒，静静喝完，然后起身离开。
酒吧的生活每天如是，平澹，如一杯温水。
直到有一天，我的店里，来了一位奇怪的客人。
“麻烦给我一杯水，纯净水就好。”
我正低着头调制着失败了几次的酒，一道声音在前方响起。
我望瞭望，那是一个三十来岁模样的男子，穿着一身烫的笔直的西装，手里拿着一个公文包。
接到水后，他转身走到后方的一个角落里坐下。
到酒吧不喝酒的人不多，但也没太大的奇怪，我低头继续调制着。
今天的生意似乎不是太好，一个下午过去，客人寥寥无几。倒是那个要了一杯水的男人依旧坐在那里。

闲来无事，刚好新的酒水又已经调制完成。
我走上前去。
“需要喝一点其他的东西吗，店里今天新出了一款清酒，味道不重。”
男子似乎有些惊讶我的到来，旋即笑着开口：“不了，喝酒不利于写作的构思。”
“哦，您是一个作家？”我感兴趣的问道。
“算是吧。”他的笑声有些羞涩，“出过几本书。”
“我的笔名叫陈生，您听说过吗？”他望着我。
陈生，我喃喃着。
“好像有些印象。”我开口说道，“是不是写关于推理小说之类的。”
“对对对。”男子似乎很激动，忙从手边的公文包里掏出一本书递给我，“有没有看过？”
我看了一眼书名《惊蛰》，那是大概十年前的老书了，那时候我刚上大学，《惊蛰》刚出版，就在推理界搅出了不小的风云，短短几个月卖出了几十万的销量。在那个年代里已经算是很了不起的成绩了。
作为推理迷的我当然也看过这本书，我仍旧记得自己第一次看完是惊为天人的神情，剧情跌宕起伏，反转不断，直到最后，我也没能猜出凶手是谁。

后来我开始关注这个《惊蛰》的作者，听说他也是一个大学生，惊才艳艳。只是之后的几年里，却一直没有听见关于他新书的消息。
拉回思绪，我不由感慨，曾经最喜欢的作家如今正坐在自己的酒吧里，虽然自己早已经过了看这些书的年龄，内心还是没来由的一喜。
我接过书，拉开椅子坐在了陈生的对面。
“这本书可是让我想起了十年前啊，那个时候，只要是推理迷，就一定看过这本《惊蛰》。”我感慨道。
“真的吗。”陈生有些惊喜，“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还会有人记得这本书。”
“您谦虚了，这本书在推理界可是有着很重的地位。”我笑了笑，“您现在还在写书吗。”
“恩，还在写，而且不就之后就会出版的。”陈生重重的点了点头说道。
“而且呀，”陈生侧了侧身子，“新书一定会比《惊蛰》还要震撼。”
“那我到时候可一定要买来看看，新书叫什么。”我有些惊喜。
《无生》陈生说道。

从那天开始之后的每个下午，陈生都会来到我的酒吧，点上一杯清水，坐在往常的角落里码字。
我时常过去，想与他寒暄几句，可他码字时总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如此几次，我也就不再主动。
但是六月九号那天，有点反常。当时我正在吧台里研制着新的鸡尾酒。
“他终于死了。”陈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吧台前，开口说道。
我有些疑惑。
陈生朝着我头顶上方的电视机努了努嘴。
我望上去，电视里正播放着一则：关于当红青年推理作家吴存一在家中猝死的报道。
“你们…认识？”
“他不是猝死的。”陈生答非所问，“是我杀的，只有他死了，我的书才能写的更好。”
我一脸惊骇：“吴存一是你杀的？”
“很惊讶吗。”陈生耸耸肩。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我努力克制着擦杯子的手不再颤抖。
“我需要他的灵感，我说过了，只有他死了，我才能把他的灵感转移到我的身上，只有这样，我的书才能写的更好。”陈生说道。

我突然觉得这是陈生给我开的玩笑，灵感这么虚无缥缈的东西，哪来的转移的说法。
“你们这些作家，开玩笑的方式都跟别人不一样。”我笑着拍拍陈生。
“这世界上任何东西都可以转移，皮肤，心脏，灵感，甚至……”陈生把头向我凑近了一点，“生命。”
“只是你觉得不可思议，觉得难以接受而已，我可没有开玩笑.”陈生收回身子。
一阵汗毛竖起，望着他如此认真的眼神，不知为何，一时之间，我竟有点相信他所说的话。
“你为什么跟我说这些，不怕我把这件事情告诉警察吗。”我望着陈生说道。
“你觉得警察会相信你说的话吗，”陈生的表情有点玩味。
来不及我回过神，陈生转身回到角落的座位上，拿起公文包走了出去。
陈生走后不久，我便关了店门，回到家中，脑子里的震撼依旧隆隆作响。转移灵感，这实在太不可思议了。
思绪乱飞，就这样想着，黑夜很快消退下去。
第二天，想了很久，我还是决定正常开店，毕竟陈生的话语过于惊骇，谁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不是真的和我开玩笑。

我原本以为陈生不再会来酒吧，下午刚至，那道熟悉的身影依旧出现在了酒吧门口。
笑着与我打了声招呼，全然没有提昨天的那些对话，陈生径直坐在了以往的位子上，只是不同的是，这是他并没有要往常的清水，而是点了一杯烈酒。
我在内心里觉得，陈生昨天的话语不过是一个推理作家脑洞大开的恶作剧而已，内心的沉重也就放下了许多。
不一会儿，我将调制好的酒递过去的时候，陈生正对着文档码字。
“不是说喝酒会损耗灵感吗，怎么今天反倒点了。”我笑着问道。
陈生没有像往常一样开始码字之后就再也听不见外界的声音，而是停止了打字，笑盈盈的望向我说道：“我现在可不会缺少灵感。”
陈生接过酒一饮而尽。
“酒不错。”旋即不再理我，低头继续码起字来。
见到他这般作态，我竟有些无名之火，有股被戏耍了的感觉，昨日谈话里的一丝怯懦也尽数卸去。
拉开椅子，我坐在了陈生的对面：“昨日里你说的转移灵感之类的话，应该都是玩笑吧。”
“我从不开玩笑。”陈生抬起头来，盯着我的眼睛说道，“不仅吴存一是我杀的，我还要继续杀下去，一个吴存一的灵感，可不能维持我写完这本书。”

“至于下一个嘛。”陈生说着，在电脑敲击了几下，屏幕上弹出一个网页，“就是他好了。”
我望向电脑，网页上显示的是一个人的介绍：吕清。
吕清是成名已久的推理作家，早在陈生还没有写出《惊蛰》时，便已经有了诸多本口碑良好的着作，与之不同的是，时至今日，吕清一直在创作，且有一本好过一本的趋势，灵感似乎永远不会枯竭。
这次谈话之后，陈生消失了几天，当他再次出现在酒吧里的同时，也带来了一则报道，一则关于吕清死亡的报道。
我望着陈生依旧笑盈盈的眼神，内心惊骇翻腾不止。
我不得不相信，他所说的一切恐怕都是真的。
“怎么，你害怕了。”陈生笑着看向我，不顾我苍白的脸色，陈生径直走向吧台，挑了一杯最烈的酒一饮而尽。
“酒可真是个好东西啊，你说我以前是不是傻，居然不喝酒。”陈生笑着，烈酒又倒满了杯子。
“你放心，我又不会对你下手，咱俩的关系还是和以前一样，不用紧张嘛。”陈生晃动着杯子。
“你…你收手吧，否则，我一定会报警的。”我的声音有些沙哑。

“你啊，还是这么小孩子气，就算你去报警了，警察也只会把你当做一个疯子轰出去。这根本是毫无意义嘛。”
我有些无奈，尽管我很不愿意承认，但他是对的，没有人会相信如此滑稽的话，什么灵感被夺去而死亡。法医的鉴定报告上写的清清楚楚：过劳猝死。我若是说了，人们只会认为我是捣乱的。
内心涌过一抹苍白。
“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是在炫耀，还是借着我宽慰自己。”我望向陈生。
“成大事总是要有牺牲的嘛，他们要是知道，自己是因为一本即将名传千古的小说献出了生命，肯定会感到欣慰的。”陈生拍了拍我的肩膀，“至于我为什么告诉你，这么伟大的一件事情，总归需要一个见证者，刚好你又是我的书迷，这么好的差事就落在你的头上了。”
陈生已然是一个疯子，如果不再阻止他的话，不知道他还会再杀多少人。我在内心想到，不管别人相不相信，如果他还要继续杀人的话，无论怎样，我也要把他送进警察局。
然而陈生像是看穿了我的内心。
“再杀一个人，我的灵感就足以支撑到这本书的完结了。。”陈生瞥了我一眼，“如果你想动什么心思的话，最好把它收起来，否则我也不能保证自己会不会杀错人。”

“你放心。”陈生喝了一口酒，“等到这本书写完，我就封笔了。”
喝完酒，陈生便起身出门了，七月，正值酷暑，不知怎么，酒吧里吹进一阵凉风，冷彻的像是要冻住灵魂。
我紧紧捏住自己的双手，好让它们不再颤抖。
从那天之后，陈生就再也没有来过酒吧。
我心神不宁，调酒的时候，总是习惯性的打开电视，我在等什么，也许我自己都不愿意承认。
一个月过去，电视里的新闻同寻常一样，我有一丝的侥幸，也许，陈生良心发现了也说不定。
十月三号，雨后初霁，街角的屋檐上挂着几滴将落未落的雨珠。
今天的店门开的晚了些，加上下雨，往来的行人稀疏。并没有什么客人。
一场雨冲刷了炽热，窗外时不时吹来几缕凉风，安抚住燥热的内心。
如果不是电视上的新闻报道，我想，我已经快要忘掉陈生。
记着一字一句的播报着新闻，语气同播放天气一样平澹。
“本台记者报道，昨日里，本市蓝山精神医院发生一起自杀事件，死者陈生，无业，我们从他的妻子那里了解到，陈生十多年前曾是一名作家，但只出版过一本书籍，也许是压力和落差太大，陈生肄业在家的这些年里，夫妻之间的感情并不是很好，时常动手殴打妻子。两个月前，陈生被诊断患有精神疾病，送到蓝山精神医院医治，只是可惜，陈生未能打开心结，用自杀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我们来看下一篇报道……”
我愣神了很久，电视里的记者依旧神情自若的播报着下一则新闻，我却是不能在听清。
陈生死了？我喃喃道，也好，这样也就少一个人受到伤害。
转念又轻轻一笑，我想我大概是被陈生的话语弄得过于神经质了，报道里说陈生患有精神障碍，也许陈生之前说的话语不过是发病时的胡言乱语罢了。
摇了摇头，无论事情是怎样的，这件事情都结束了，店里来了客人，我关掉电视，开始调制新的酒水。
【尾声】
半年后。
之后的生活又重新归于了平澹，我依旧开着这家酒吧，往来的客人普普通通，从日出到日落。
陈生就像是仍在河里的一颗石子，短暂的涟漪过后一切又平缓了起来。
虽然在某个时刻里，我会想起陈生，想到他说过的那些诡异的话语，没来由的，我竟仍旧有一丝觉得他并没有说谎。
抛去脑子里荒诞的念头，我随手打开了电视，这是几个月里养成的习惯了。
电视里正播放着一个访谈节目，大致是某某新人作家一炮而红，处女作登上了各大网站销量排行榜的第一名，令人惊叹。
我好奇的看了下去，主持人说出书名的时候我不由一怔，心跳没来由的加快。《无生》这是书的名字。


我连忙打开网页查询，作者的名字叫做唐慧，我不禁回想起报道陈生死亡时的采访，陈生的妻子，也叫唐慧。
汗大滴大滴的落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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