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明这次回国是为了参加同学小杰的葬礼。
没想到在葬礼上他又得知了另一个朋友阿森身上发生的怪事。
他们说阿森在六年前得了一种查不出来原因的病症，毛发全部都脱落尽了，人被折磨的骨瘦如柴，完全不成样子。
而且，一夜间像是老了几十岁。
齐明抬头望着小杰的墓碑，他也是在六年前突然患了疯病，前几天趁看护不在身边，爬到窗外跳了下去。
齐明心里有些难受。当年，他、小杰、阿森，算是朋友。没想到几年的时间，他们竟然都遭遇了如此诡异的变故。
齐明无比沉重的从墓园里出来，他不知不觉徘徊到了陵园路的十字路口。
六年前......
他在那个路口等了梁小柔一整晚，当时他手里攥着两张机票。他想带着小柔一起出国。可她没给他这个机会。
梁小柔是齐明的初恋，只是六年前他们的关系还没有见光，就已经结束了。
他不明白，为什么如此漫长的时间，还是没能治愈好他心底深处的那份伤痛。
齐明就在那个路口，从黄昏一直站到了傍晚，这些年他一直小心翼翼从别人口中打探她的消息。可是其他人也跟他一样，六年前，便失去了梁小柔的音信，她像人间蒸发般，消失的无影无踪。

齐明用脚尖在地面上画了一个圆，把那些飘落的枯叶聚在了一起。
“小明——”
风中裹狭着一声匆忙的呼唤。
齐明抬起头，十字路口摇曳的灯光下除了他，再没别人。往来的车辆从他面前疾驰而过。他就是迟迟不肯离开。或许是还奢望能再见她一面吧。
齐明嘴角挂着一个苦涩的笑容，正当他要转身离开的时候。余光却瞥见了马路正对面那个熟悉的身影，飘飘的长发，白色的呢子大衣，就站在那根笔直的路灯杆旁。
“小柔！”齐明挥手大声呼喊。可是对面的女孩丝毫没有注意到他。
齐明也顾不得疾驰而来的车。拦下一辆又一辆，径直冲到了马路对面。
可是等他奔过去的时候，小柔早已不见了踪影。
他扭头望向前方两百米左右的那幢住宅楼。那个背影钻进了黑暗的楼道中。
当年他曾无数次站在这里目送她回家，可是最后他竟然弄丢了那张记着她家门牌号的纸条。
齐明紧紧追着那影子钻进了楼里。
他绕过一道又一道冷冰冰的大铁门。往昔的种种又全都浮现在了他眼前，当年他是班里的优等生，而梁小柔，就是齐明结对子帮助的差生。
他们日复一日的朝夕相处，越发被对方所吸引。

齐明是单亲家庭长大的孩子，而梁小柔因为父母长期不在身边，也习惯了孤独惯。
他们像两颗相似又触不可及的繁星，都渴望有一个人能走进自己内心。
后来，这对少年竟秘密交往起来。
可就在确定关系的那一年年末，齐明考取了国外一所大学的全额奖学金。
他花光了自己所有的零花钱，买了两张机票。他想让小柔跟他一起出国。
可是至今他都记得她当时的表情，像是遭遇了最严重的背叛。
“你凭什么一厢情愿的替我决定未来。”她扔下这句话头也没回的跑了。
“我等你，不见不散。”齐明站在原地朝她渐渐远去的背影喊道。
可是那一晚，他并没有等到她。
齐明的心大概就是在那时候落下了一个永远也无法填满的大窟窿，他带着失落和伤痕，离开了这座城市。
六年后，他又再次回到这里。回到了梁小柔待过，生活过的地方。
齐明不知道梁小柔的家到底在哪，他也没有勇气去询问。只能找了个空荡荡的阶梯坐下，夜色渐深，他倚靠着侧边的墙壁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小明！”
齐明揉了揉睡眼，视线中出现一道模模煳煳的影子。他看见那人在对他笑，就像过去一样。

“小柔！真的是你！”他双眼圆睁，盯着面前的姑娘。
她还是上学时那会儿的模样，一点儿也没变。
梁小柔将鬓角边的一束长发，拢到了耳后。
齐明看着她露珠一般光滑的耳垂，嗅到了一股渗着凉意的体香。
一时间，他内心那堆尖冰似的东西慢慢融化了。
梁小柔手伸进露台上的花盆里，从泥土中刨出了一把生锈的钥匙，她插进锁孔里，打开了家门。
齐明不解的盯着她。木偶似的跟在她身后进了屋。
梁小柔的手滑过所有的开关，屋里的灯全被她点亮了。
齐明不知所措的站在客厅中央，这屋子看上去有些奇怪，所有的东西都蒙着尘。好像很久没人住过了，而小柔却完全不把这一切放在眼里。她盘着一条腿，坐在沙发上。
齐明的目光也追了过去，他留意到她身后的墙面上，有一块澹澹的灰白色印迹。像是用新漆修补过，只是补的太草率。
而梁小柔坐在那里像是故意要挡住那块地方。
咳——咳——
她用咳嗽声转开了他的注意力。
“小柔，这些年你去哪了？”齐明走到她身边坐下，那股寒意就萦绕在他周围。

“怎么，你现在才开始关心这件事！”小柔的眼里突然露出一抹陌生的东西。
“那晚，我等了你一晚。但是......”
“别说了！”小柔粗暴的将他打断。
“是你把我家的地址给了他们！”她的口气不是在发问，而是在呵斥。
“他们？”齐明侧过身，与她面对面。
他这才注意到她的脸色十分苍白，黯澹的双唇綳的紧紧的。彷佛她之前的笑容全是他产生的幻觉。
“当年的事，我不想再提了。虽然你背叛了我，但你也是我唯一真心爱过的人，我不会让你像他们一样。”她说着一些似是而非的话，冷冷的看着齐明。
齐明根本没有想那么多，他身体向前倾去，一把抱住了小柔。
他已经失去过她一次，他不想再失去她第二次。
“当年是我的错，我太自私，没有考虑你的感受。小柔再给我一次机会......”
他感到怀里的女孩身体在发抖，齐明抬起头眼前的镜子里突然闪过可怕的一幕。
小柔手里举着一把刀，迟迟没有落下。
他双眼紧闭，而后他感觉女孩的双手贴在了他后背上。

时隔六年。
齐明又再次追回了当年的恋人。
而他这一次又做了个重大的决定，他要留下，不再继续漂泊，他要把失去的时间都找回来，他要一直陪在小柔身边。
这一天，齐明刚从小柔家出来走到楼下，就被一个妇人叫住。
“小伙子，你是哪一家的？我看你经常在我们这栋楼出入。”
“哦，我不住这儿，是我女朋友在这里。喏，就是402！”齐明指了指身后，他看见小柔正站在窗口望着自己。
妇人也跟着他扫了一眼楼上，她神经兮兮的打量着齐明。朝他点了点头。
齐明和小柔约好，他想带着她去看看阿森和小杰。
周末那天，他们一起出现在医院门口。
“你真的想让我去？”小柔脸上又露出了那种陌生而寒意彻骨的表情。
齐明看了看远方，一片低垂的乌云慢慢盖在了他们头顶上空。
他想起当年，很多人都不明白为什么他一个好学生会和那两个溷世少年成为朋友。
只有齐明自己知道，他的家境不好，即使学习好也依旧摆脱不了被人欺负的命运。
只要帮他们写作业，考试的时候给他们递纸条。他们就能让他不被人欺负。

齐明虽然对他们谈不上交心，但当年他们也算帮他度过了很多难关。
小柔像影子似的跟在他身后，齐明带着她穿过了一大片暗绿色的草坪。
围墙边的一张长凳上坐着个人。宽大的病号服像个大口袋一样套在他身上，他脸色枯黄，像枯枝上一片摇摇欲坠的腐叶。
齐明惊诧无比的看着眼前的男人，他就是阿森。
而阿森的目光也从远处落在了他身上。
“小柔......”
齐明一转身，却发现身后的女朋友不知去向。
他回过头，只见阿森像个老人一样步履蹒跚的走向他。
多年不见，齐明刚要开口寒暄，阿森那颤悠悠的手指竟攀上了他的肩头，一股巨大的腐败味儿迎面涌来。
齐明立在原地，胃里止不住的翻涌。但是阿森的身体就紧紧贴在他身前。
“小明，帮我一个忙！”
齐明浑身一抖，“什......什么？”
“让我死吧！”他捧过阿森的双肩，他深陷的眼眶里全是泪。
他不过才二十出头的年纪，却像个六七十岁的老人一样，脸上笼罩着一层可怕的沧桑，彷佛那不是时间造成的，而是人为的。

想到这儿，齐明忍不住问道，“你到底得了什么病？”
阿森听到这句话，眼神突然变了，由刚刚的哀求变成了一种嘲讽。
“看来你什么都不知道。当年......”
阿森还没来得及开口，就慢慢倒向身后。
他突然双手相迭握住了自己的喉咙，两只眼球向上翻去，露出满是血丝的眼白。可怕的是他双手越捏越紧，手背全是鼓起的青筋。
“救......我......”那两个字从他喉咙里爬了出来。他大张着嘴，舌头悬在腥红的口腔中。
齐明急忙扑过去，使劲儿解开他的双手。可是也不知道阿森一个病人哪来这么大的力气，他竟然活活把自己掐死了。
这一切太诡异了！
齐明坐在空荡荡的走廊里，他还难以从刚才恐怖的画面中抽离。
正在这时，一直手轻轻搭在了他肩上。
是小柔。
“你去哪儿了！”齐明突然站起身，一把将她搂在了怀里。“阿森死了......”
梁小柔一句话也没说，她歪着头趴在他颈窝处。
齐明低垂着眼睑，突然瞥见她脸上残留的笑意，他心中勐地一惊。

阿森刚才想说的到底是什么？
齐明牵着小柔一起回了她陵园路的家。他突然指着沙发后那一块突兀的墙面，“这是怎么回事？”
小柔的目光一点一点移向旁边，从齐明的角度看过去她的脸格外诡异。
“阿森死了，你真的很伤心吗？”她盯着墙面却问了一个完全无关的问题。
他点头又摇头，“只是他死得太可怕了。你当时没在，你不知道那感觉。就好像他明明不想死，却有一股看不见的力量暗中掐死了他......”
“我怎么会不明白......”小柔依旧盯着墙面。“你害怕了？”
齐明这次肯定的点了点头。
“如果我让你感到害怕了，你也会离开我，对吗？”她转过脸，满面泪痕。
“小柔，你在说什么！你现在整个人都变了。告诉我，这些年你到底经历了些什么？”齐明担心的问道。
“你真的想知道？”小柔打量着他，“算了，你走吧！我再也不想见到你。”她一把推开齐明。
齐明起身又坐下，“滚！滚啊！”她朝他吼道。

“那我今天先回去，明天再来找你。”齐明不知道女友为什么突然生气，他现在只好无奈的起身离开。
那道铁门在他身后缓缓合上。
他失魂落魄的下了楼，他不知道这六年他们都经历了些什么，为什么小杰会死，阿森会自杀，小柔也变得这么无常？
他想着想着走到了楼下的花坛边。
“小伙子，又来找你女朋友啊。”昏黄的灯光下，闪出一个人影。就是之前他见过的那个妇人。
齐明苦着脸朝她点点头，“吵架了？”他没有理会妇人，抬头望瞭望四楼的窗口，没有半点灯光。
“你女朋友真是402的？我听说那房子很多年没人住了，以前住那儿的姑娘也失踪好几年了。中途，她父母到是回来过一次，说是要卖房子，但是后面不知为什么也没卖出去......”
这些琐碎的话灌入齐明的耳里，他噌的一声站了起来，“你说什么！不可能，我女朋友一直住那里。她姓梁，叫梁小柔。”
“对对对，就是那姑娘。”妇人诺诺连声附和。
齐明也顾不上再和她攀谈，他一股脑儿冲上了楼。
可是怎么敲门，小柔死活不开。他也学着她，从露台的那盆花里刨出了钥匙。

门开了，发去刺耳的吱呀一声。像是许久都没被开启过。
“小柔。”屋里一片漆黑。窗帘也都被拉着，连半点月光都透不进来。
齐明摸黑想点亮开关，可是反复试了几次都没用。
他打开手机的灯光，走向小柔的房间。床上没有人。他刚要转身，却听见门口发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
齐明愣在原地，难道是小柔？
正在这时两个人影窜了进了，黑暗中听那说话的声音，齐明倒吸了一口凉气。
是小杰和阿森。
他身后的客厅灯光全部点亮了，而对面的两个人似乎根本看不见他。
齐明往出走，却发现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挡在了他面前。他像隔着一层模煳的镜面看着外面。
客厅的两人刚进来，小柔便裹着浴巾从卫生间里出来了。
她湿漉漉的头发还不停滴着水。齐明感觉到一种莫名的危险。他大喊着可是小柔却根本听不见。
只见小杰和阿森从她身后捂住了她的嘴，小柔在他们怀里挣扎着。
齐明看见他们双唇一张一合，脸颊上挂着猥琐的笑容。但他却什么也听不见。
小柔被他们摁在了沙发上，可是因为是视野盲区，齐明根本看不见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大喊着，踢打着面前那股无形的隔膜。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他见那两人提起裤子，跑了出去。
过了一会儿，他们又回来了，只是手里拿着些奇怪的工具。
齐明无力地瘫倒在卧室门口。
客厅里又突然再次恢复了黑暗，齐明爬出了小柔的房间。
外面的沙发上并没有人，他搬开那节沙发。手贴着湿漉漉的墙面。
他将手指插了进去，把还未凝结的水泥一点一点抠了出来。
接着他摸到了软软的肢体，一把将那具身子拉了出来。
他脱下了自己的衣服盖在小柔身上。边哭边抹着她脏掉的脸。
“这就是当年发生的事。他们拿着我给你的纸条，找到了我家，还挖出了那把钥匙......他们强暴了我......”
齐明抬起头，小柔穿着一件黑色长裙立在他面前。他又低下头，地上躺着六年前的小柔。
“不！这不是真的。”他将地上的小柔，紧紧抱进了怀里。
脑海里回想起了之前，原来当年那张纸条是小杰和阿森偷走的，他们肯定也偷听到了钥匙藏在花盆里的事。
怪不得，当初他见到小柔的时候，她会向他拔刀。她肯定以为是他将他们引进了屋。
“放手吧，当年的梁小柔已经死了？”穿黑色长裙的小柔，缓缓蹲了下来。


齐明还是死死不肯松手，“不要，不要这么残忍。我不想再失去你......”
蹲在他面前的小柔，眼波中闪着漆黑的光，“我原以为这么多年是仇恨将我困在了这里。
如今小杰和阿森已经被我惩罚，反倒是你，是你的思念把我禁锢在这屋里......”
“那晚，我应该来找你的，我......应该......来的”齐明被自己的泪模煳了视线，他看着小柔在他怀里化成了虚无的光点，慢慢飘远。
“我很后悔当时没有去找你......”最后只剩下小柔的声音轻轻在黑暗中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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