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丈夫叫新力。他和邻居家的秀娟是同一年生人,只是新力比秀娟大了三个月。
俩人从小一起长大,一起上学,一起拾麦穗挖野菜,真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两家人很是和睦,吃点什么新鲜东西都相互给邻居家送去,你来我往,一腿高的土墙隔不住两家人的心,好的就像一家人。
秀娟世家书香,爸爸是高中教师,妈妈是大队的赤脚医生兼妇女主任,家里就她和她姐姐两个孩子,家境不错,父辈们给留下了点过河钱,在村里也算是数一数二的富裕户。
新力家就不同了,兄弟姐妹多,劳动劳力又少,就靠新力爸一个人挣钱养活一家老小。他妈身体不好,祖祖辈辈在这片土地上耕耘着劳作着,没有啥家底儿,两个家庭的差距很大。
秀娟上学的时候,经常多带一个饼子咸菜疙瘩,偷偷地给新力吃,有时还拿出自己的橡皮和铅笔送给新力,两个小孩子在朝夕相处中有了深厚的感情。
大人们看出来了,也没有往别处想,无非过家家似的小孩在一起玩耍而已,日子就这么在清汤寡水里平平淡淡的过着。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秀娟上高一那年的一天,她爸爸下班回家的路上,被车撞了,颅脑损伤,昏迷不醒。经过两个多月治疗了也没好,最后成了植物人。
为了给秀娟爸治病,秀娟妈把家里值钱的东西都变卖了,可还是杯水车薪无济于事,没办法又把姐姐嫁了出去,聘点财礼,秀娟也因此辍了学,下地干农活为妈妈分担劳累。妈妈因此辞了村上的工作,在家侍候秀娟爸。
那时新力、秀娟已经十七岁了。他们经常在一起,就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腼腆和莫名的向往,都想把快乐和忧伤袒露给对方,爱情的网扑捉了两个人的身影。
树荫下、马路边、小河旁,还有村头的那片麦田都留下了他们的欢声笑语和氤氲的缠绵。
不久“文革”开始了,新力也离开了学校,两个家庭也知道了他们的事。可新力的父亲,因为秀娟爸爸的事坚决不同意,硬是把新力送去当了兵。
新力在部队上,给秀娟写了好多封信,都被爸爸给扣押了。秀娟也给新力写了好多信,也被部队扣了(那个时候不允许新兵谈恋爱)。就这样,两个人失去了联系,各自在爱情的苦难里煎熬着。
没过多久秀娟妈给秀娟招了一个上门女婿,秀娟不同意,但胳膊拧不过大腿,最终还是和那个男人结了婚。
新力听说了这件事情后伤心至极,复员几年后才走出阴影,和邻村的我结了婚。
起先我不知道新力和秀娟的事。婚后我和邻居的大妈闲聊时,知道了他们曾经的故事。
我有些嫉妒,就有意把院墙加高了一米,原先只是跨腿就能串门儿,如今只能翘起脚相望于隔壁了。
我告诉新力,不得到秀娟家串门子,我们两家就很少来往了。
新力的爸爸妈妈身体不好,在我们结婚没几年,就离开了人世,两个姐姐也相继出了嫁,两个哥哥成家另起炉灶,因为新力是老小,破旧的房子就留给了我们。
秀娟家更是屋漏偏遇连阴雨。她爸一直没好,躺在床上7年多还是撒手人寰了,妈妈也因年纪大了,又照顾她爸折磨得一身病,没过几年也离她而去。她那个唯一的姐姐也因为生孩子难产死了。
秀娟家只生了一个女儿,丈夫是个木工,也很认干,经常抽空出去做点小零活挣钱养家。秀娟在家打理家务。
我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和秀娟家的女儿差不多大,在一个学校里读书。小儿子,刚刚六岁,还没上学。
有一天,我在菜园子里摘菜,小儿子一个人在院子里玩耍,玩着玩着就出了大门,等我从园子里回来的时候,不见了小儿子的身影。
原来他一个人玩耍没兴趣,就想着去学校和哥哥下课一起玩,走到村头的鱼塘边,看见里面有鱼儿在游,就脱掉鞋袜去边儿上抓,一不小心掉了下去。
鱼塘的水很深。正当他挣扎的时候,秀娟的丈夫刚好回家路过这里,看见有孩子在水里一起一伏,就撇下自行车就跳了下去,孩子得救了,秀娟的丈夫却丢了性命。
村民们打捞上来他的尸体候时,他的脸铁青满身都是淤泥,真是惨不忍睹。秀娟悲痛欲绝,哭晕了几次,要不是为了那个没成年的女儿,她也活不下去了。
从此我们家欠下了他们家一条人命,我们两口子真的感恩不尽秀娟的丈夫,可再怎么掏心掏肺也是于事无补,这个天大的人情该怎么还啊。!
新力承诺负责养她们娘俩一辈子,我即使心里不愿意,可还得硬装笑脸顺着新力说:那是、那是应该的,心里那个滋味真的是打碎了五味杂瓶,嚼碎牙往肚子咽,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
没办法,我本想和秀娟家老死不相往来,但做不到。我只好安慰,顺其自然吧。
自从秀娟的丈夫死后,秀娟的身体就一天不如一天,有时甚至昏倒,新力隔三差五就往她家里跑,我是看在眼里气在心上,再怎么不愿意,也说不出心里的委屈。
我偶尔也去看看她,毕竟人家的丈夫是为了是为了自己的孩子送了命,咱不能昧着良心熟视无睹,撒手不管人家吧。
有时我也恨自己。要是盯紧点儿,不让孩子跑出去,也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秀娟的丈夫也不会因此送了性命,说到底我才是那个罪魁祸首,我们也不用去平白无故的照管她们娘俩,全世界相安无事该多好。
真是漏雨的房屋,遇到连雨天,瘸子的脚,步步不赶点儿。在一天午后,秀娟又昏倒了,连续高烧几天不退。
新力发现后,把她送进了医院。我也抽出时间去陪她,她举目无亲,又有一个尚未成年的孩子,需要照顾。
到医院做了各项检查。检查的结果让我几乎崩溃,她得的是白血病,医生说已经是晚期了。
新力说不管花多少钱,也要把秀娟救回来,她不能死。我们两口子就到处筹钱,给秀娟治病,没多长时间我们家,已是负债累累,本来生活就不咋宽裕,这回更是雪上加霜。
秀娟家的积蓄也都花空了,病情还是不见好转,我和新力每天照顾她和她的女儿,真是废寝忘食、度日如年。
秀娟的病情一天比一天坏,汤水不进了。在一天早晨,秀娟拽着我的手有气无力的说:妹妹,多亏你们两口子照顾我和孩子,我不行了,孩子就拜托你们照顾了。
秀娟说这话的时候泪流满面,我抱着她瘦骨如柴的肩膀也已经泣不成声了。就这样,不到一个时辰的功夫,秀娟就躺在我的怀里,离开了这个世界。
这时外面正下着小雨风使劲儿地拍打着窗棂,我的眼泪留成了河,那一夜我没有合眼。
葬了秀娟后,我们把她的女儿收养了。虽然,因欠账,我们已经穷的家徒四壁了,但只要我们有口饭,一定不会饿着她的女儿。
现在,我们已把秀娟的孩子养大,供她上了大学。她早已不叫我婶婶了,叫我新妈。
我时常会想起二十多年前的事,想起那个命苦的女人,我丈夫的初恋---秀娟,想着想着就流出了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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