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记得第一次见婆婆时的情景。婆婆虽然50多岁了，却极注意保养打扮，高挑身材的她穿着青花瓷的连衣裙，微笑着，既婉约娴静，又优雅大方，让我赞叹不已。
老公朱立说，他妈自从退休后就参加了老年模特队，还报名学习国画。我不禁心里暗暗欢喜，这样有素养有内涵的婆婆，一定很好相处。
 
因为新房装修时间太短，怕对身体有危害，结婚后，朱立就提议暂时住在婆婆家。我痛快地答应了。我确信，婆婆是新时代潮妈，一定会和我有很多话题。
 
可我做梦也没有想到，婆婆不仅仅只有优雅的一面。
 
有了儿媳妇，终于熬成了“婆”，怎么也得享受一下人生。第一天早上，我就被婆婆将了一军。
 
我和朱立正睡得香甜，突然听到婆婆的敲门声，我赶紧把朱立叫醒。朱立睡眼朦胧地喊：“妈！让我们再睡会。”
 
婆婆漫不经心地说：“我出去舞剑了，你让你老婆把早饭做好。”
 
我噌地坐起来，满脸愁容：“怎么办？朱立，我不会做饭啊。”
 
朱立翻个身继续睡：“做熟就行，我妈不挑，你就随便做吧。”

 
我可不想冒险。我拿着钱包出门，买了一堆丰盛的早餐回来。我喜滋滋地摆好餐桌，等着婆婆摆驾回宫。
 
当婆婆走进门，我赶紧过去接过婆婆手中的剑，讨好地说：“妈，快洗手吃饭，我买了好多好吃的。”
 
可没想到，婆婆却连坐在餐桌旁的面子都没给我，直接走进了厨房：“我不吃外面的东西，不卫生。”
 
留下我，尴尬地呆成了木头。我把朱立扭成了麻花，质问他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婆婆的生活习惯，朱立却没心没肺地说，忘了。
 
我有些心塞。
相处一些日子后，我打心底里打憷婆婆。她从不发火，总是优雅地说出对你的意见，可就是那种平静，让我总是不寒而栗。
 
那天，我和朱立坐在沙发上短视频，被里面一个胖子的诙谐舞姿逗得哈哈大笑，我忍不住应景地站起来扭了两下。
 
正在我们乐得得意忘形时，婆婆开门走进来。她边换拖鞋边说：“走廊里都听见你们的笑声了，女人，还是矜持点好。”
 
从那以后，只要在婆婆的听力范围内，我都恨不得变成哑巴。
 

批评无时不在。睡裙太短，喝粥声音太响……在婆婆眼里，我就是她的反面：粗鲁，粗俗，粗鄙。
 
我和婆婆从来没有发生过冲突，可我就是觉得压抑、紧张。
 
婆婆突然喜欢起宠物了。一天，她忽然带回一只绒毛犬，说是她的一个好友送给她的，取名叫豆豆。婆婆简直喜欢的不行，醒着睡着都和豆豆形影不离。
 
我开玩笑地对朱立说：“你妈对豆豆比对你亲多了。”
 
说实话，我不太喜欢宠物，总担心万一带有寄生虫，传染到人身上，那多可怕。不过，婆婆对豆豆极尽宠爱，洗澡梳毛，打理得干净利索，我也渐渐喜欢上了豆豆。
 
没想到过了一段时间，我总是莫名地打喷嚏，开始以为是感冒了，胡乱吃了一些感冒药，却并不见好转。紧接着，身上出现了一些红色的疹子，奇痒难耐。
 
去医院一检查，医生说应该是宠物过敏。我赶紧把诊断结果告诉朱立，让他转告婆婆送走豆豆。
 
可没想到，回到家时，婆婆正抱着豆豆抹眼泪。见我们进门，婆婆擦干眼泪，平静地对我说：“豆豆不能送走，我不能没有它。”
 

我愕然，你不舍得豆豆的心情我理解，可我宠物过敏啊。
 
朱立赶紧过来解围：“妈，您看，要不先送走两天，等她的过敏反应消失后再接回来？”
 
可不管朱立怎么商量，婆婆就是不同意。
 
我的心冰冷一片，我的地位连一只狗都不如。如果是朱立过敏，婆婆会不会也如此态度？
 
“朱立，不用商量了，我们去新房住吧。”说完，我走回自己的卧室。
 
我隐隐绰绰地听见朱立和婆婆在商量什么，很快，朱立告诉我，他吓唬婆婆，长期宠物过敏很可能导致胎儿畸形，婆婆这才妥协，说这两天就给豆豆找个好人家。
 
 
我不禁又是一阵酸涩，原来，我是沾了未来孩子的光。
第二天上午上班，我突然接到婆婆的电话，婆婆在电话里一改往日的优雅，声音十分尖刻：“我已经答应送走豆豆了，你为什么还要害死它？”
 
我一头雾水：“妈，您说我害豆豆？没搞错吧？”
 
“就是你！宠物医生说豆豆是中毒而死，医生在豆豆的嘴里发现了火腿肠碎屑，不就是你喂它吃的？”婆婆一口咬定。

 
我突然想起来，早上临上班时，发现包里有一根火腿肠，顺手就扔进了狗窝里。莫非那火腿肠过期有毒了？
 
婆婆认定了我是故意害死豆豆，我百口莫辩。婆婆的声音透着绝望：“我一直认为你通情达理，却没想到你竟能狠心害死一只小狗。你是不是哪天连我一起害了？”
 
我被婆婆的歪理气懵了：“妈，您得了妄想症了吧？我犯得着害死一只狗吗？”
 
“你就是个刽子手，我没有你这样蛇蝎心肠的儿媳妇！”婆婆在电话里咆哮着，一改往日的细声慢语。
 
挂上电话，我欲哭无泪。我不是故意的呀，如果知道火腿肠能致豆豆死亡，打死我也不会给它吃的。或许是婆婆遛狗的时候，豆豆吃了外面的脏东西而中毒的呢？
 
一切没有办法定论，总不能给一只狗解剖吧？
 
我知道，我和婆婆的关系，降到了冰点。
 
当天下班，我直接去了新房住。我知道，即使我回去再怎么解释，婆婆也不会相信。
 
朱立也愁得无语，婆婆连朱立一起骂了，说他瞎了眼找了这样一个恶毒媳妇，让他也滚。

 
新房里，我和朱立相对无言。我气愤婆婆对我的不信任，又担忧我和婆婆的未来，我不想让婆婆记恨我，更不想让朱立在我和婆婆之间受夹板气。
 
朱立试着回家一次，婆婆依然在气头上。看来她对豆豆的感情非常深。我更不敢回去了。
 
事情的转机是小区贴的一个告示，说是前些日子，有人气愤小区里到处是狗狗的粪便，故意将拌了毒的食物投放在小区里，致使小区里无数只狗狗中毒，请大家注意。
 
沉冤昭雪的那天，婆婆给我打了电话主动道歉，并让我们搬回去住。在朱立的恳求下，我只好又搬回了婆婆家。
 
可我总觉得我和婆婆之间的关系蒙上了一层阴霾。
 
那个周末，哥哥路过这个城市，特意来看我。知道我在婆婆家住，特意从老家带来一些小米和土鸡蛋给婆婆。
 
城里人都喜欢绿色无污染的食品，婆婆也不例外。婆婆很礼貌地对哥哥道了谢，然后让我和朱立带哥哥去楼下饭店吃饭。
 
我哥却实诚，连连摆手拒绝，说出去吃太见外了，就在家行了。我哥的犟脾气一上来，根本就是一根筋。他不明白婆婆的想法，婆婆最惧油烟，平时都是以水煮清蒸为主，她自然不想为哥哥进厨房忙碌。

 
而我和朱立，更是厨艺烂到极致，摆不上台面。见我哥坚持，婆婆也不阻拦了，慢悠悠的说：“那好，你们在家吃吧，我正好有事要出去一下。”
 
婆婆的聪明让我膜拜，既不否定你的意见，但也绝对不让自己受累。我心想，这样也好，婆婆不在家，我们年轻人想说啥都行，放肆张扬无所顾忌。
 
婆婆换好衣服走出卧室，恰好看见我哥在抽烟。婆婆的眉宇已经皱到能夹颗花生豆了，但语气却平静：“请你不要在我家吸烟，危害他人健康。”
 
我哥尴尬地连连点头说对不起，我递在空中的烟灰缸像被施了魔法，定住了。我尴尬地将烟灰缸和香烟都收了起来，同时朝着我哥扮了一下鬼脸。
 
婆婆出门后，我哥也皱着眉对我说：“你婆婆讲究还挺多。”
 
“人家档次高，不能和我们这些粗人相提并论。”我酸涩地说，然后我就把豆豆被毒死的事讲给哥哥听。哥哥听得一脸严肃。
 
很快，朱立买回了酒菜。在哥哥的劝说下，很少喝酒的朱立也端起了酒杯。一时间，两个人边喝边聊，很是兴奋。
 
当婆婆进门的时候，看到的场景便是：七倒八歪的啤酒瓶，已经喝到瘫的朱立，独说独酌的我哥，还有在一旁疯狂阻拦的我。

 
“你们这是干什么？怎么能让朱立喝这么多的酒？你们想害死他吗？”婆婆疯狂地冲了过来，尖锐的嗓门差点把我震聋。
 
我不知所措地连连道歉：“对不起，妈，这一高兴就喝多了。我这就扶他进去休息。”
 
“滚开！”婆婆直接爆了粗口，将我向旁边一推，我一个趔趄，倒在了沙发旁，腰正好抵在了沙发的角上。一阵钻心的痛袭来，我忍不住尖叫出声。
 
婆婆的彪悍着实让我惊呆了，可接下来发生的一切，不是让我惊呆，而是让我惊悚。
 
我哥看我被婆婆推倒，气不打一处来。本来吸烟的事就对婆婆心存芥蒂，听我说狗狗中毒事件更是对婆婆心生怨恨，这下倒好，妹妹在自己面前受了欺负，当哥的怎么能袖手旁观。
 
被酒精刺激得几乎失去理智的哥哥，踉跄着朝婆婆 扑 了过去。
 
没有防备的婆婆被哥哥直接推倒在沙发上。婆婆先是吓得尖叫，然后气得随手拿起地上的啤酒瓶，朝哥哥的头上砸去。
 
鲜血很快便从哥哥头上流淌下来，哥哥摇晃着本就虚软的身体，然后晕倒在我面前。
 

我气得大哭，边埋怨婆婆太狠毒，边打120。婆婆也被眼前的一切吓呆了，她瘫软在沙发上，脸色苍白：“这真是我干的吗？”
 
事情远比想象的糟糕，哥哥一直昏迷着。我不知道该不该将这个事告诉娘家。不告诉我，我怕哥哥万一醒不过来，我爸妈恨我一辈子。可告诉了呢？我爸妈还不闹得天翻地覆。
 
我忍不住向朱立声讨婆婆的不是，不就是你喝多了吗？你妈至于反应那么强烈吗？如果她不把我推倒，我哥也不会发飙去推她。
 
朱立深叹一口气，无奈地说：“你知道我爸是怎么去世的吗？我爸嗜酒，几乎每日都喝得酩酊大醉，我妈为此天天和他吵架。那天，他又偷偷喝酒，导致胃大出血……从小，我妈就教育我要滴酒不沾。那天，也怪我，没有控制住自己。”
 
我恍然大悟，原来婆婆是担心朱立也沾染上酒瘾，像公公一样死于非命。我很想给婆婆足够的理解，可我却无法说服自己，原谅她用酒瓶砸哥哥的行为。
 
我终于还是告诉了我爸妈所有的一切。爸妈和嫂子火速赶了过来。
 
我妈和嫂子在我哥的病床前嚎啕大哭。爸爸是个火爆脾气，非要报警，被我死命拦住了。如果选择报警，事情就不是那么简单的家庭矛盾了，不管如何，她是我婆婆啊，是我丈夫的妈。

 
更何况，当时的场面比较复杂，哥哥已经喝多了，神志不正常，谁知道还会对婆婆做出什么？
 
当务之急，是商讨医药费的问题。可婆婆说，我哥推她在前，她只掏一半的钱，我家人自然不依，又是一番大吵。
 
我和朱立心力憔悴，面对我家人的要求，朱立也有些懊恼，说我爸妈太蛮不讲理，我气愤地反驳他几句，然后我俩也大吵了起来。
 
嫂子坚持要起诉，说看我婆婆的态度，是不想包赔一切损失了，那就让法院来判决。我极力劝嫂子冷静。嫂子气红了眼：“如果今天是朱立躺在床上，你还会冷静吗？”
 
我实在无力反驳了。
 
我和朱立商量给我哥赔偿，总不能真闹上法庭吧？真到了那一天，我和朱立的婚姻就完了。
 
可婆婆却指责我家人想讹她的钱。我觉得我快疯了，一边是婆家，一边是娘家，他们这是要逼死我吗？婆婆的优雅哪里去了？
 
我总是在想，如果那天听了婆婆的话出去吃饭，是不是就不会到今天这个地步？可，人生没有如果。
 
爸妈都劝我和朱立离婚，说婆婆如何歹毒刻薄，我早晚会被欺负死。可我舍不得朱立，我爱他，如他爱我。为什么我们自己的婚姻，不能由我们自己判决？


 
我把所有的首饰都卖了，这么做，只为了保护我们摇摇欲坠的婚姻。钱财是身外之物，可感情却是无价的。
 
幸好，哥哥终于醒了，在朱立的极力劝说下，婆婆最终也同意自己掏钱给哥哥赔偿。
 
一切终于尘埃落定了，生活似乎回到了正轨。不过，我能感受到我和婆婆之间诡异的气氛，可我努力坚持和调节着。
 
年前，我和朱立搬到了新房，虽然家电等生活用品还不齐全，但我们会慢慢都填上，我们打算备孕，有了宝宝，说不定我和婆婆之前会更融洽一些。
 
但是，我爸妈恨我不和朱立离婚，逐渐和我疏远了。
 
我不知道我坚持和朱立的婚姻到底对不对，希望，未来是一片光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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