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四的下午,我比较清闲,忙完手里的活,我无聊的刷着朋友圈。
嫂子的一条微信朋友圈瞬间映入我的眼帘:
在错的时间遇上对的人,一声叹息,只有在对的时间遇到对的人,才是一生的幸福。原以为会再次开启一段美好的恋情,可它却在俗世的流言蜚语中变得无能为力……
怎么回事?嫂子跟她的老师男友分手了吗?前几天我们还在一起吃饭,嫂子的现男友还替她夹菜,一副宠到骨子里的感觉,当时让我这个不婚族都有点心痒痒了。
我赶紧拨通嫂子的电话,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嫂子在那边沉默了一会儿,说周日下午休息,我们出去坐坐。
挂断电话,有只蝴蝶从窗外飞了进来。
我站起身,关上窗户。
几天没注意,窗外,大朵大朵的桃花次第开放,引得蜜蜂和蝴蝶驻留在花蕊间。
一阵微风吹过,蝴蝶紧紧抱着桃花随风起舞。蜜蜂则在一旁拍手鼓掌。
第一次看见嫂子,就是在桃花盛开的季节。
那年,我十岁。
嫂子是我大姑的儿媳妇,她是新疆人。表哥去新疆打工时俩人相识相恋,然后,跟随表哥远离新疆老家,来到我们北方农村。
嫂子长得很漂亮,尤其是那双眼睛,真像新疆吐鲁番的葡萄,大又亮,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的。
我喜欢嫂子,愿意跟她亲近,虽然她说的普通话是那样蹙脚,生涩,有时我还完全听不懂,但我也愿意跟她待着,整天黏着她。
那时表哥在县城的一家物流公司打工,每个周末能回来一次。平时的时候,嫂子跟大姑大姑夫一起生活。
但是我大姑并不喜欢嫂子,嫌她是外地人,更欺负她娘家离得远,没有撑腰的,尤其嫂子一胎生了两个女儿,这更让大姑怒火中烧。
“生一个赔钱货都够呛了,你还一起生俩,我们老曹家这辈子也不知道做了什么孽,摊上你这儿媳妇,人话都说不明白,肚子还不争气!”
这是大姑挂在嘴上的话,整天就这样挤兑嫂子。
嫂子脾气柔和,也是跟表哥感情好,所以,无论大姑怎么对待她,她都一声不吭,默默忍受。
那个时候,我经常看见嫂子背上背一个女儿,手里再拉一个,炒菜做饭,喂猪喂鸡,所有的家务活都不曾耽误。
跟她住东西屋的大姑,看着忙得噼里啪啦的嫂子,从来没有帮过她,更别提给她带孩子了。
大姑说,你要生个儿子在我这,还能母凭子贵,该着你命不好,生两个臭丫蛋子。
有一天我放学,照例扔下书包去嫂子家,因为妈妈经常告诉我,说嫂子挺可怜的,让我写完作业就去帮她看孩子。
我去的时候,大姑正手叉着腰骂嫂子“你说你还能干点啥?这么多猪食怎么就弄撒了?你给我趴地上喝了!”
嫂子依然是不发一声,不住的抹泪,她背后的两个孩子受到惊吓哇哇大哭。
我几步走上去,从嫂子手里抢过猪食盆,怒视着大姑:“就你这样的老太婆,将来死了都没人给你扛灵幡,把你扔后山让狼吃了……”
大姑气得哇哇叫,转身从屋里拿出鸡毛掸子想要打我,但那高高扬起的手,无奈的又放下了,大姑不敢惹我,我从小就心脏不好,她怕把我气犯病,她吃不了兜着走。
即使我经常替嫂子说话,也丝毫没有改变她在这个家的地位,嫂子依然是每日忍受大姑的刁难。
逢年过节大姑家来客人时,嫂子忙里忙外做完一桌子的菜以后,大姑却不让她上桌,让她跟两个女儿在厨房站着吃一口。
大姑说嫂子说话别人都听不懂,就别上桌丢新疆人的脸了,嫂子听话的拽着两个女儿去厨房吃,从来没有替自己辩解一句。
家里有亲属看不惯大姑对嫂子的态度,经常好心劝她,但是大姑当着亲戚的面答应的好好的,转身客人走了,就摆出一张全世界人都欠她的表情对嫂子。
大姑对嫂子的态度发生转变,是表哥生病以后,三十岁的表哥不幸得了尿毒症,工作都不干了,回家来养病。
都知道尿毒症是多可怕的病,那是我小时候听过的最骇人的病。
原本意气风发的表哥,自从病了后,精神迅速垮了下去,整天无精打采的坐在院子里晒太阳,看着不谙世事的两个混血儿闺女在他身边跑来跑去,眼睛里,是那种溢出眼眶的浓浓父爱,还有对生的渴望。
嫂子更忙了,一边照顾家务,一边照顾生病的表哥,整个人像陀螺一样。
后来,为了有钱给表哥换肾,嫂子狠心扔下两个可爱的女儿,去城里打工。
那段时间,她做过保洁,去饭店端过盘子,也做过马路上的环卫工,所有能挣钱的工作,嫂子几乎尝试了个遍。
但是她挣钱的速度,远远赶不上表哥病情严重的速度,嫂子和表哥,每天都仿佛在跟死神赛跑。
嫂子打工挣了些钱,就给表哥寄回家里,让他去透析,同时,嫂子也在城里的医院到处打听哪有合适的肾源。
一天,嫂子正在饭店刷盘子,这是她一天打得第三份工作,也是最后一份。
凌晨一点,嫂子的电话响了,是大姑,她带着哭腔说 :“塔吉古丽,你快回来一趟吧,曹勇不太好……”
嫂子一听这话,手里的盘子哗啦啦都掉在了地上,摔碎了,就像此时嫂子的心。
饭店老板听说后,赶紧开车把嫂子送回了我们老家。
当嫂子到家的时候,还是回来晚了一步,大姑家的烟囱上,压了一堆黄表纸,窗户也打开了一条缝,这时,有鼓乐手吹起了悲怆的哀乐。
嫂子踉踉跄跄的跑进房间,看见停在屋地中间的表哥,哇一声扑了上去,哭得几度晕厥。
随着表哥的入土为安,嫂子的全部感情,也随着表哥的棺木,被埋在了那深深的黄土当中。
时间一晃过去了好多年,是的,在我们平常人的眼里,时间确如白驹过隙,忽然而已。但是对嫂子而言,我知道,是日复一日的伤心累计。
表哥扔下的两个女儿都考上了大学,嫂子转眼也是五十岁的人了。
这些年,家里人都劝嫂子再往前走一步,两个女儿也表示支持。
可嫂子始终不吐口,我知道,她依然没有走出表哥离世的痛苦。
去年,我所在的学校一个退休男教师耿德,又被返聘了回来。他今年六十岁,身体健康,老伴儿前几年去世,他因为忙于带毕业班,一直没有考虑个人的事,唯一的女儿留学加拿大,并在那工作,结婚,定居了。
通过一段时间的了解,我发现耿德脾气温和,很有修养,比嫂子大十岁,两个人如果结合,会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我先是征求了两个侄女的同意,然后又给嫂子看了耿德的照片,我原以为嫂子会像从前一样,拒绝别人给她的相亲,但是这次却出乎我的意料,嫂子仔仔细细端详完照片,悠悠的说,我同意见面。
没想到嫂子这么痛快,我不禁吃惊的看着她,还没等我开口问,嫂子指着耿德的照片,说,你没发现他的神情特别像你哥吗?
要不然嫂子这么痛快的答应了,感情他在耿德的脸上看出了表哥的神情。
我趁热打铁,约了个时间,让嫂子跟耿德见面了。
见面以后,两个人可谓一见钟情。
嫂子虽然五十多岁了,这些年为家没日没夜的操劳,但是人却一点不显老,尤其那双大眼睛,依然有着年轻时候的灵动。
嫂子在城里呆的那段时间,耿德带她逛遍了秦皇岛的旅游景点,南戴河,北戴河,又手拉手跟她爬了山海关的长城,吃四条巷的包子。
那些日子,嫂子就像初涉爱河的少女,每天神采奕奕,面色也红润了好多。
我知道,这都是爱情的力量,爱情,真的能让人脱胎换骨。
就在我和两个侄女悄悄筹划嫂子和耿德的婚礼时,就看见了嫂子发的这条朋友圈。
周日,我和嫂子在秦皇岛的一家星巴克见面。
见面的第一句话,就问嫂子发生了什么事,嫂子先是死活不说,后来在我再三追问下,嫂子才说出了实情。
嫂子说,耿德打算跟嫂子组成家庭,但是却遭到了他女儿的强烈反对。
一天,嫂子和耿德正在吃早饭,房门被咣当打开了,耿德的女儿黑着脸站在门口,对嫂子和她父亲怒目而视。
她听说父亲想要再婚后,连夜坐飞机从加拿大飞了过来,为的就是阻止父亲和嫂子。
“你都六十多岁的人了,还想结婚,我都替你害臊!你对得起我妈吗?她才走几年啊?你就再婚,说出去我的脸都没地儿放!”
耿德的女儿刚一见面就指着父亲的鼻子骂,而且还说了嫂子很多难听的话,说嫂子是图她爸的钱,一把年纪了还是个骚货等等。
耿德气得浑身发抖,心脏病复发晕了过去,是嫂子给他喂了速效救心丸才缓过来。
后来,耿德让嫂子先回去,说他再做做女儿的工作,还劝嫂子,无论如何,两个人都不要放弃。
嫂子跟我说完这些,低头唏嘘起来,我气得都要爆粗口了。
天下还有这样的女儿,只需她年轻人谈情说爱,老年人就该寂寞终老吗?还特么喝过洋墨水呢,简直比法西斯还法西斯。
现在,老年人再婚也受法律保护的,我坚决支持耿老,拿起法律的武器捍卫自己的婚姻。
最后,我真心希望嫂子和耿德的爱情能够柳暗花明,早日得到他女儿的理解和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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