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龙泉宝剑
“中原浙江龙泉县生产的龙泉剑,史称龙泉宝剑。相传创始于春秋战国时代,至今已有二千六百多年历史。龙渊剑是龙泉剑最初的名字。据传有一次欧冶子汲水淬剑,忽然出现了“五色龙纹”,七星斗像,人们就将铸剑的地方称为“龙渊”,把剑称为“龙渊剑”。至唐代因避高祖李渊讳,便把“渊”字改成“泉”字。
铸剑大师欧冶子是福建闽侯人,他铸造刀剑的技艺,闻名遐迩。为了给勾践铸剑,他来到龙泉。在瓯越之地的秦溪山,欧冶子发现了他苦苦找寻的铁砂矿。之后,秦溪山就成了他的铸剑基地。
龙泉剑坚韧、锋利,刚柔并寓,能伸能曲,可舞可刺。从原料到成品,须经炼、锻、铲、锉、刻花、嵌铜、冷锻、淬火和磨等二十几道主要工序。
这口宝剑,长三尺,宽二寸,刃薄页厚,虽历经千年,却仍可吹毫立断。”
“历经千年?……怎生到你手中?” 布木布泰 惊异得张大了眼睛。
野鹤:“嘉靖元年①,有人从古墓中盗得这口宝剑,并仗剑作恶,被我师傅孙道子所制,得到这口宝剑。二十年后,我的师傅又将它传授于我,我一直保留在身。……而今为师传授于你,平时可以镇邪,紧要时尔可防身。”
布木布泰坚辞道:“君子不夺人之爱,此剑乃师傅爱物,学生断不能受。”
野鹤:“人因宝剑三分壮,宝剑因人壮三分。此剑与你用处更大。”
布木布泰:“小女子拥此利剑有何用途?”
野鹤面容凛肃,他双手平端宝剑,走到布木布泰面前,以不容置疑的口气,一字一顿道: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格格受剑!”
布木布泰闹不懂师傅的意思,但又推之不妥,于是,她怀着莫可奈何的复杂心情,眼睛盯着师傅,双手举过鬓额,慢慢地跪接下去。
野鹤郑重地将龙泉宝剑放在布木布泰的手心,再三叮嘱道:
“此物乃剑中之宝,正可增道,邪则罹灾,望尔籍此以养德。切记:勿持之以为恶。”
布木布泰神色凝重,庄严地点了点头。
今天,是一个大晴天,正是晒牛粪干的好日子。牛粪干,是生活在蒙古草原上人们的必要燃料。平时大家煮茶、做酸奶、蒸饭、烤牛羊肉,都离不了它。苏茉尔正在门前翻晒着稀牛粪,见格格骑着黄裳回来了。赶紧上前迎了上去,接过格格手里的牦牛缰绳,将黄裳拴在蒙古博前的拴马桩上。
布木布泰手拿宝剑向自己的小蒙古博走去,苏茉尔赶过来,象往常一样,伸手去接格格手中的宝剑,她的手还未挨着宝剑,格格却用手一挡,小声道:“别碰。”然后,心事重重地顾自向布力玛额吉②的博前走去。
“格格今天是怎么啦?”苏茉尔站在一旁很是纳闷。
布力玛额吉正在煮着奶茶,蒙古博里到处弥漫着奶茶的香味。布木布泰走进博里与额吉打过招呼,然后轻轻地坐在牛毛毡上,端起一杯奶茶,品了起来。
“木布泰,你说怪不怪。”额吉一边往火塘里填着牛粪干,一边跟女儿叨咕道。
布木布泰默不作声,忽闪着大眼睛,静静地听着。
额吉向女儿面前端过一盘奶酪。罐里的奶茶在通红的牛粪干火苗的炙烤下,冒着白丝丝的蒸汽,翻腾地开着。
额吉:“今天一大早,你的野鹤师傅就来拜访你玛珐,说这两天可能要发生不测之事,让王爷速调军队,早作准备。”
“什么不测之事?”布木布泰忙问。
额吉:“要么怎么说是怪事呢?要发生什么事,他又不说。”
布木布泰:“是不是要跟察哈尔开战了?”
额吉:“你阿玛带兵已经西征,第二拨儿也已上去了,说不定早就开战了,还用他说?”
布木布泰自言自语道:“那要发生什么事呢?”
额吉:“要么咋说呢?——神兮兮的。真是怪事。”
布木布泰默默不语。
布力玛额吉端着茶果慢慢走到布木布泰跟前,附在她的耳边小声猜测道:
“——你师傅怕是犯神经了吧?”
布木布泰怔大双睛。
本来,她想把野鹤师傅今天早晨给她授剑的事情说与额吉,可一听额吉说师父是犯神经,她又犹豫了:接受一个犯神经的人的宝物,岂不被人笑话!干脆,不说了,把宝剑退还师傅,省得传出去,有人磨牙。
想到这里,布木布泰释然了。她站起身,向母亲告别,然后一溜小跑儿地向野鸭泡子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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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嘉靖元年:明世宗朱厚熜 的年号,公元1522年。
②额吉:蒙古人对母亲的称呼。
四 马鸣萧萧
由于西部战事吃紧,莽古斯王爷又调集一万部队驰援征战在珠日河方向的皇太极。这样,大后方通辽地区莽古斯王爷的老营,就显得有些空虚了。为了充实老营的力量,莽古斯王爷不得不将负责看管军马的二百名士兵,换成三百名童子军。
为了西征,多尔衮抢着要去打仗,因为他年纪小,又是老憨王努尔哈赤的心肝宝贝,哲哲公主怕他有个闪失不好交待,所以,她硬是把多尔衮从马上给拽了下来,就因为这事,多尔衮跟四嫂还闹起了别扭。正好,负责看管军马的童子军,一时找不到一个得力的头目,又因为这批军马主要是送给老憨王的礼物,准备皇太极回辽阳时带走,于是,他便临时给多尔衮安排了一个职务,让多尔衮做童子军的主事,——他很乐意接受,这样,既消了多尔衮的气,又解决了童子军暂无头目的问题,一举两得,皆大欢喜。
军马场大概有两千多匹上等科尔沁战马,这两天,从珠日河方向转场过来的马群中,好马也不下两、三千匹。因为这里远离战区,水草丰美,相对来说比较安全,所以,天鹅湖附近就成了牛群、羊群、马群的临时避难所。
军马场位于天鹅湖东北方向、方圆大约五、六十里的一个绿色大盆地里。盆地东方的远山,重重叠叠,层层浪浪,有如滚滚波涛,翻卷着向大兴安岭的余脉涌去。在大盆地的北半边,矗立着几座翠绿的山峰,那些山峰,山头浑圆,坡势较缓,远远望去,仿佛一盘被谁用嫩绿的草汁浸透了的大馒头。
一条标准的蒙古草原小凉河,从盆地东北馒头山地的山谷里缓缓流出,开始,小凉河还算平直,可它一经流到盆地底部的草原上,便立即大摇大摆地扭捏起来,形成了一连串的河湾河套。每一曲河湾河套,都软软地弯成一个马蹄形的小半圆或大半圆,恰似一个个开了口的银项圈,被谁丢在了草滩里。小凉河越绕越圆,越绕越长,谁知,它竟不留恋草滩,而是欢欢喜喜、尥着蹶子地跑到了盆地中央的一汪蓝湖里去了。
盆地的西南方,在天鹅湖附近,有一片白色的蒙古博群落,这些蒙古博,每两三座组成一个浩特,散散落落分布在小凉河旁边的高冈沙地上。——这就是负责护卫军马的童子军营盘。湛蓝湛蓝的天空,浮动着大朵大朵的白云。高高的蓝天白云下,奔跑着成千上万的牛儿、羊儿和马儿。这些草原的天之骄子啊,在无边无际、绿草如茵的碧毯上,自由驰骋,任意东西。
“ 驾——”
多尔衮在乌克善的陪同下,并驾齐驱,来到军马场正式走马上任。他们刚刚来到五棵松下的蒙古博前,就见从东边的草滩上推推搡搡地来了两个人,并且一边走一边大声吵吵着。
“走,找人评理去,看这小马驹子该不该归我?”一个气呼呼说。
“‘老道老道,谁捡谁要’,跑我马群里的就该归我,找谁评理,我也不怕。”另一个嬉皮笑脸道。
“走!”
“走哇,谁怕谁呀!”
说着说着,二人便拉拉扯扯地来到多尔衮、乌克善的马前。
“吁——”
多尔衮、乌克善二人同时勒住了马缰。
“你们两个大呼小叫,不去放马,纠缠什么?”乌克善大声训斥道。
“贝子爷,你来得正好,你就给我们断断,那匹小红马驹子到底应该给谁?”其中的一个紧嘴子道。
乌克善:“什么红马驹子绿马驹子的,怎么回事,慢慢说。”
“小红马驹子在我马群里,就是我的,他非冲我要。”紧嘴子抢言道。
“那小红马驹子前两天在我马群里,今天跑散了,蹽到他马群里,他就不给我了。”另一个慢条斯理分辨道。
乌克善:“你们俩儿说的是啥,我没听明白。”
“……”紧嘴子又欲抢言。
乌克善一摆手,止住了他,问他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的汉名叫马大山,我的蒙古名字叫阿尔斯楞。”紧嘴子道。
乌克善:“哦,你是从中原配过来的流人①吧?”
阿尔斯楞:“不,我不是流人,我爸爸是流人。”
乌克善:“废话,那不一样么?”
“你呢,你叫什么名字?”乌克善用马鞭指着另一个人道。
“他叫巴吐吉拉嘎热。”阿尔斯楞抢言道。
乌克善:“‘河边无青草,何需多嘴驴’,——谁问你呢?一边待着去。”
阿尔斯楞后撤一步。
乌克善放开马缰策前一步,向另一个人再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巴吐吉拉嘎热。”
“什么?巴—吐—吉—拉—嘎—热。”
“ 对,我就叫巴吐吉拉嘎热。”
“巴吐吉拉嘎热,这个名字怎么这么蹩嘴呢?” 乌克善默默地重复了三遍,才算勉强记住了这个人的名字。
乌克善:“巴吐吉拉嘎热,你先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两天前,不知是谁丢了一匹小红马驹,来到了我的马群里,今天早晨,它又跑到阿尔斯楞的马群里,我向他要,他不给我,还说‘老道老道,谁捡谁要’。” 巴吐吉拉嘎热委屈得要哭了。
乌克善把持不住,“扑哧” 一声笑了出来。
多尔衮好玩儿地看着两人。
乌克善:“阿尔斯楞,你再说说,是怎么回事?”
阿尔斯楞赶紧摆划着手说:“今天早晨,有一匹红马驹子来到我的马群,他硬说是他的。那小红马驹子根本就不是他的,不知是谁丢的。跑到你群里就是你的,跑到我群里就是我的。常言说得好‘老道老道,谁捡谁要。’”
乌克善:“是什么样的小红马驹子值得你俩儿争得这么面红耳赤的?”
“咴——”
几个人正说着,从小凉河东边的草地上,突然传来一阵雏驹嘶鸣的声音,那声音奶声奶气、嫩稚幼雅、圆润饱满、高亢嘹亮。多尔衮听后,心中不由得一惊,他由那穿云裂空、气贯长虹的嘶鸣声中,听出了那准是一匹奋发昂扬、出凡拔俗的小儿马③。
“你听——”
“你看——”
巴吐吉拉嘎热和阿尔斯楞同时向东边一指道。
顺着二人的手指方向,多尔衮和乌克善转眼望去,只见在不远处的一片草地上,一匹火炭般颜色的小红马正在纵情奔驰。这匹小红马年龄大约在半岁至一岁之间,全身上下,通体红毛,油光闪闪,锃锃发亮。一对朗目,宛若镶嵌着的一对琥珀,润洁无尘而又精光闪闪。马首俊俏秀丽,容资焕发,里里外外,透发着一股朝气蓬勃的青春气息。小红马肚圆、腿长、腰细、蹄硕,身体结构比例匀称,那娇巧玲珑的身架骨增之一分则嫌长,减之一忽则嫌短,单从身架上来看,就知它就是一匹纯纯粹粹的良马坯子。
小红马转了个圈儿,突地向这边奔驰而来。只见它四蹄踏起,来如疾风,去似闪电,仿佛腾云驾雾;昂首束耳,翻蹄亮掌,喷尾乍鬃,势如天马行空。那姿势,真是轻灵矫健,潇洒飘逸,亘古难寻,美哉至极!
“好马,好马,好马!”乌克善在马上颠着屁股拍着巴掌连连大声叫好。
多尔衮目送着渐渐远去的小红马,半天收不回目光,心中默默道:
跨灶②,跨灶,龙吟虎啸!
四个人八只眼睛都给看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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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流人:古代流放、发配到边疆地区的犯人,或为生活所迫逃荒的人。
②跨灶:《相马经》上的术语。马前蹄有空处叫做灶门,所以前蹄在地上踏的痕迹叫做灶。马行走时后蹄落下去超过前蹄痕迹,叫做跨灶。
③小儿马:小公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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